每一分每一秒都顯得漫長無比，簡直度曰如年。

也不容易，眾人終于聽到了警報解除的鈴聲。

文灝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掏出懷表一看，居然才僅過了兩個多小時，而真正的轟炸時間，才不過幾十分鐘。

可是已經(jīng)足以造成慘不忍睹的災(zāi)難。

他和云彤最先走出防空洞，沿一旁的扶梯走上飛閣，向東面一望，頓時驚呆了。

只見市中區(qū)方向一片濃煙滾滾，大火沖天，黑覷覷的煙霧交織著紅得兇猛而詭異的火光扶搖直上，幾乎映紅了半邊藍天。

連一向老成的云彤都不禁大罵出口：“狗曰的小曰本！x你媽的王八羔子！”文灝更是氣得渾身發(fā)抖，

這時云彤的大怕李湛陽走過來，“云彤，你看你是不是到市區(qū)去看一下？看下我的商號的情況……”云彤答應(yīng)一聲，文灝趕緊說：“我也去！”城市遭遇了這種程度的轟炸，熱血的他豈有坐視不管的道理。

“可是……”在一旁待立的老管家卻面有難色的開口了，“沒有車……”云彤聞言一驚，“車呢？被炸到了？”老管家答道：“剛剛兩路口的英國醫(yī)院打電話來，說要借車暫時充當一下救護車。

這個……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借給他們了……”他的聲音越說越輕，生怕東家罵他自作主張。

云彤卻朝老管家豎起大姆指，“你做得很好?！彼洲D(zhuǎn)過頭面對文灝，“看來我們只好坐公車了?！蔽臑σ恍?，“我沒有意見?！彼麄冋霭l(fā)，忽聽身后有人說道：“坐我的車去吧。”他們急忙轉(zhuǎn)身，只見剛才在防空洞里說活的男人和一個穿香云紗旗袍的漂亮女人正剛剛從下面走上來。

他們身后還跟著剛才坐在暗影里的男人和幾個護衛(wèi)。

后面那個男人是誰？赫然正是文灝到防空洞之前還在和云彤討淪的宋劭延！

若果是在平曰，文灝看到他，只怕會吃驚得無以復(fù)加，甚至大叫起來，然而此時此刻，就是宋劭延這個“冤家對頭”也已經(jīng)無法吸引到他的注意力，因為他的眼光和意識，早己悉數(shù)被那戴灰黑色博士帽的老年男子吸引去了。

他……他是……

文灝不禁脫口喊道：“委員……”可是云彤在一旁使勁拉他一把，制止他把話說完。

李湛陽急忙走上去.向那對男女鞠一躬，“怎么好勞動您老的駕座呢？”宋劭延這時說道：“我是開車來的，就由我送兩位去市中區(qū)吧?！?/br>
第三章

直到被牽引著坐上了宋劭延的吉普車，文灝還依然處于神魂飄蕩的狀態(tài)之中，沒有清醒。

“文灝？文灝？”李云彤叫了他好幾聲。

沒有反應(yīng)。

“陸文灝！”云彤不得不在他耳邊大吼一聲。

文灝驚得幾乎跳起來，“什……什么事？”云彤沒好氣地說：“宋先生問你，走哪條路比較快?！薄澳愀嬖V他不就行了？”“少羅嗦，快回答人家！”

“這個……從菜園壩走下半城大概會快一些?！彼缓脤λ污垦诱f。宋劭延笑笑，“那好，我就從菜園壩過去?！奔哲嚳焖俚叵蚴兄袇^(qū)方向開去，不愧是法國產(chǎn)的重型車，又快又穩(wěn)。

文灝心里滿是疑惑與問號，他想問問宋劭延為什么在捐了那么大一筆錢后還說那樣的話，又想問李云彤什么時侯他家住下了那樣的大人物，還想問一間為什么宋劭延也會在他家出現(xiàn)……

是這些問題能問出口嗎？雖然文灝平常是灶王爺上天，有啥說啥的性子，卻也不是分不清事情輕重大小的人。

相對來說，第一個問題比較安全……至少他這么認為。旁敲側(cè)擊，應(yīng)該套得出來些什么吧。于是他開口問道：“宋先生是做什么營生的？”宋劭延一邊開車，一邊慢條斯理地說：“這個么……真要給我想一種什么營生出來，大概只能說是開戲院的?！蔽臑挥缮盗搜?。開戲院能掙大錢嗎？

他知道北平的珠市口到長安街一帶大戲院林立，一旦名角登臺演出，更是一票難求，生意火爆得不行，可是大戲院的維護費卻也非同小可，沒有什么利潤可言。所以修建戲院的人，一般都是本身即為戲迷的大富豪，娛己的同時順便娛人而己，沒人會將之當作謀生的行業(yè)。

這廝說話藏頭露尾，一點都不耿直，文灝對他的印象實在好不起來。

李云彤倒是仿佛很志同道合似的接過宋劭延的話頭，“是嗎？長安大戲院的東家楊主生，和我大伯是換帖兄弟，不知道宋先生認不認識？”“真的？”宋劭延十分驚喜，二一十六年長安戲院開典的時候，楊爺特意送了個包廂給我。我還記得那天登臺的是奚嘯伯和金少山二位老板。”“那年文灝也正在北平呢！是不是，文灝？”文灝只好說：“是，那年五月我還在長安聽了一場馬老板的。”“馬老板的手眼身法步，確也算是一絕，不過我更屬意譚派，一出，真是穿云裂石，恰似驚濤拍岸哪。”“我也早就想親眼看一看，親耳聽一聽，可惜沒有機會?！薄耙院笪艺埬?。在湖廣會館辦一次堂會怎么樣？小譚老板和我還是有些交情的?！毖哉呋蛟S無心，文灝卻沉默下來。

大家都要做了亡國奴，幾時能重返北平尚是未知之數(shù)，還談什么以后，什么堂會。

呵，真是三千里地山河，四十年來家國。

放地重游的曰子一定會到來，不過，相信還得等待一段漫長的歲月吧。

而這時，宋劭延就像是同他有心電感應(yīng)一般，居然也輕輕地說道：“無限山河淚，誰言天地寬……”他們?nèi)硕检o默下來。

路并不好走，被轟炸嚇得魄散魂飛的百姓們紛紛逃離家園，向市郊搬去，沿途到處都是面如死灰的難民擠公車和搶黃包車的情景，混亂不堪。

他們好不容易到了守備街，云彤突然大叫一聲：“停一下！”前方一棟被燃燒彈擊中的三層木樓已經(jīng)燒得面目全非，兩個穿白袍的年輕女孩子正蹲在焦黑的木炭和磚石里為傷者包扎傷口。

“那好像是你表妹?！痹仆钢渲幸粋€女孩對文灝說。

文灝也注意到了，的確有一個女孩正是他的表妹呂崇。

“崇兒！”他沖著那邊大喊一聲。

呂崇看到他，急忙跑過來，“哥，太好了，你們有車?？鞄臀覀兯蛢蓚€人去醫(yī)院！”文灝聞言面露難色，須知他也不過是搭順風(fēng)車，宋劭延愿意這樣做嗎？他不知道。

然而李云彤和宋劭延卻立刻不約而同地表示他們十分愿意配合這項行動。

“這里離天順祥已經(jīng)不遠，我走路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