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交各路幫會人物，還一心想學當年的小刀會和東洋人作對，結果最后被門下的食客出賣了都不知道。會死掉也怨不得誰，只怪自己太笨，低估了中國人的惡劣本性。”那必然是一段極之曲折的故事。文瀨忍不住嘆口氣，“宋劭延，其實你是個好人，就是嘴巴太壞。”宋劭延回敬得一點也不含糊，“陸文灝，你也是個好人，就是好奇心太重?！边@時小小的載人機動船在碼頭泊岸了，從甲板上，伸出兩塊約七八寸寬的木板，供乘客上下。

文灝心不在焉地走上木板，究然一腳踏空，身體晃了兩晃，竟要摔下去，電光火石間，身后的宋劭延眼疾手快地把他拉住。

“你剛才沒吃飽嗎？走路東搖西晃的小心連累其他人?！彼淖彀瓦€是那么壞。

“我……”文灝本想向他道謝，可被他這么一調侃，哪里還知道該說什么。

他看著很快又恢復了無所謂、玩世不恭常態(tài)的宋劭延，剛才的傷感像是一場不真實的夢。他突然感到一種分享了他的秘密的欣喜：就好像自己和他的距離又變近了些。

輪船發(fā)出突突突的聲音向下游駛去，此時的嘉陵江上，頗有“渡心蕩，冷月無聲”的意境。

文灝感嘆著說：“這條江，古時候就叫榆水?！彼污垦屿o靜凝望著遠處的江天一色，突然說道：“你聽，是不是有人在吹笛子’”文灝側耳細聽.果然，不知從岸上的什么地方傳來笛聲，如泣如訴，如怨如幕，讓寒江孤舟上的旅人，倍感凄惻。

一曲蘆笛，淚濕青杉，恨滿天涯。

“世事茫茫，光陰有限，算來何必奔忙？人生祿祿，競短論長，卻不道榮枯有數(shù)，得失難量?？茨乔镲L金谷，夜月烏江，阿房宮冷，銅雀臺荒。榮華花上露，富貴草頭霜，機關參透，萬慮皆忘?？渖趺待垬秋L閣，說甚么利鎖名韁：閑來靜處，且將詩酒猖狂。唱一曲歸來未晚.歌一調湖海茫茫。逢時遇景，拾翠尋芳：約幾個知心密友，到野外溪傍，或琴棋適性.或曲水流觴，或說些善因果報，或論些今古興亡，看花枝堆錦繡.聽鳥語弄笙簧，一任他人情反覆，世態(tài)炎涼：優(yōu)游閑歲月，瀟灑度時光?！焙诎抵校污垦雍椭鴷r有時無的笛聲輕輕背詩。

聽者他的話，文灝微微笑起來。悠悠度歲月嗎？呵，這是人類天翻地千百年來竭力追求卻不得實現(xiàn)的夢想，

輪船借著水勢.很快就行駛到化龍橋。文灝跳望前方，心里想著，過了李子壩，我就可以下船了。

可就在適時，他突然無法控制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沒睡好？還是和我在一起無聊得想睡覺？”他剛放下?lián)v住嘴巴的手，就聽見宋這樣問。

文灝發(fā)出一聲苦笑，“大坪至上清寺的公路被曰本飛機炸爛了，筑路隊正在搶修。

公車全部停開，我每天得從云彤家步行到特同，所以起得早了點。”那段路，說遠也不遠，十二一里，黃包車夫生意好時，一天能跑十幾個來回。

“天氣越來越冷，你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彼污垦雍敛华q豫地建議，“不如搬到我那里去住怎么樣？”“可以嗎？”文灝也知道他住在中山四路，＿和鮮家相隔不過幾百米。

“只要你不怕我心懷不軌。”“哈哈，”文灝的臉又發(fā)起燒來，他急忙干笑兩聲作掩飾，“怎么可能……”可是宋劭延卻不像從前開玩笑那樣適可而止，反而打蛇隨棍上，緊跟著又問了一句：“怎么就不可能？如果我心懷不軌，你是不是就不敢來了？”“誰說我不敢？我明天就搬來！”文灝本能地頂回去.然而話一出口，他已經被自己嚇了一跳，并開始為這一剎那的縱情感到慚愧了。

說出這樣的話來，算是什么意思呢？他一半差愧一半懊悔地低下了頭。

好像很滿意他的表現(xiàn)，宋劭延帶著jian計得逞的笑說道：“呵，果然是請將不如激將?！贝魍蝗怀镀鸷韲岛傲艘簧ぷ樱骸袄钭訅危钭訅蔚搅?！有沒得下？”文灝趕緊舉手示意，“有下，有下！”他急匆匆地跑下船，就像身后有兇神惡煞的追兵一樣，倉促逃亡，甚至不敢回頭望一望。

他的第六感已經告訴他，再和那個男人交談下去，會變得很危險。

而輪船上，宋劭延望著他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難得一次，真心地笑了起來。

*　　*　　*　　*

文灝回到禮園收拾行禮。他并沒有因為心情的波動而有所遲疑，干嘛想那么多呢？

反正能讓自己的工作更方便是事實就足夠了。

李云彤走進他的房中，看到了，大吃一驚，“你干什么？”“我搬到宋劭延那里去住，離特園近些。”云彤一聽急了，“不行，你不能去！”“云彤，這些曰子我也麻煩了你不少，是該讓你輕松一下的時候了?！痹仆挥衫湫?，：“文灝，說客氣一些，你很有禮，說直接一些，你很虛偽?！薄霸趺催@么說？我只是為了早上睡懶覺?！薄拔铱茨阏娴囊皆馑愿赡ūM的時候才曉得鍋兒是鐵倒的?！痹仆v起四川話。

“那也不一定?！蔽臑滩蛔『退苌?，“煮米線的砂鍋就是泥巴燒的.”云彤頓時被嗝得好久說不出話來。

文瀨笑笑安慰他：“看看，我們倆好兄弟怎么競為了個外人掰起嘴勁來?！痹仆疅o可奈何地揮揮手，“去吧去吧，以后見到了黃河和棺材歡迎再回來?！薄霸仆矣浀媚悴⒉皇潜^主義者啊，怎么偏生就把這事看得很嚴重？”“我就是知道?！痹仆^頭去，“如果不是對你有不良企圖，怎么會寫出“若非萬不得己，誠不愿離你而去”之類的話？讀著就rou麻?！蔽臑K于明白過來，“是你扣下了宋劭延寫給我的信！”他完全沒想到受過高等教育的好友竟會做出這種侵犯別人隱私的事。

“我也是為你好?！痹仆畢s堂而皇之，大言不慚地說?！澳銈儾耪J識多久，為什么他就單單對你鴻雁傳書，切切在心？”文灝不禁有些生氣，我已經是成年人，有手有腳，不需要別人再來為我好，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說完才發(fā)現(xiàn)，類似的對話曾經發(fā)生在他和表妹之間.只是角色倒置罷了。還真是現(xiàn)世報啊。

云彤沉默下來，臉上的表情漸漸變成委屆，良久他方說：“文灝，你自己有沒有發(fā)現(xiàn)，你和宋劭延的關系，已經好得有些過火了？”他說得已是委婉至極，但文灝的心里像被飛機撞到一樣，突地猛烈顫抖了一下。他沒有喜歡過人，所以不知道自己的心境有了什么樣的變化。不過，這種變化很危險的預感，他卻是早就有了。

“也……也沒怎么好吧？何況朋……朋友不是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