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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敬失敬!只是鄙人聽說竺法護禪師在長安傳法,怎地竺法達法師會來晉陽?”那胡僧雙手合十,宣了聲佛號:“使君所問,正是小僧前來之因。長安半年之內(nèi),被亂兵攻破數(shù)次,供奉家?guī)煹乃略阂矐K遭兵禍,故而想離開長安,另尋他處?!?/br>雖然是個胡人,但是這和尚的口音相當?shù)氐?,說的是洛陽官話,甚至都沒摻雜半點關(guān)中鄉(xiāng)音。然而這話的意思,可就不那么簡單了。分明是這群僧人想要遷到晉陽?。‰y道是因為他這個佛子的名號?果不其然,那胡僧只是頓了頓,見梁峰并未作答,就繼續(xù)道:“家?guī)煹囊馑?,是返回故里敦煌,在那里繼續(xù)譯經(jīng)傳法。但是小僧以為,離開中土,終究是失了傳法的根基。這一亂,不知要多少歲月,才能重歸。不如換個城池,保住這一點星火。不知使君,能否收留小僧等人?”梁峰故作沉吟的思索了片刻,方道:“敢問禪師一行有多少隨行?”“不足一千。”竺法達淡淡答道。一千人!而且是一千佛教信徒!這力量,足以改變晉陽乃至并州全境的宗教信仰,尤其是在他這刺史支持下。眉峰微微皺起,梁峰嘆道:“未曾想竟有這么多人,晉陽被圍一載,又有匈奴虎視眈眈,怕是不宜定居。”竺法達像是猜到了梁峰會這么說,微微一笑:“使君可能覺得小僧等人累贅,但是并州胡漢混居,未必不能以佛法化諸胡。”梁峰的眼神立刻銳利了起來。這胡僧的意思太明白了,是準備用佛法這面大旗撬動匈奴陣營!在劉淵麾下,有數(shù)不清的雜胡。這些人的地位不高,本就是匈奴的仆從奴隸。在劉淵立國,展開逐鹿之戰(zhàn)后,他們也就變成了沖在前線的炮灰。同樣是在并州居住了三十年、五十年,甚至百年時間,早就被漢人同化,為何還要為匈奴的利益征戰(zhàn)?這么想的,恐怕不在少數(shù)。而若是利用佛法,甚至由竺法達親自出面,去和這些雜胡的部落接洽,他們重歸晉國的可能性,也不會小。而當這些底層人士出逃之后,匈奴漢國的根基也就動搖,想要占據(jù)并州,就成了白日做夢。這是一招釜底抽薪的法子。而梁峰不像是其他晉國官吏,保持著歧視胡人,甚至奴役打壓的態(tài)度。若是同當年的梁習一樣,抽掉這些人的酋帥,把他們編入民間,并且強令推行漢人習俗。也許十年二十年之后,他們就會和身邊的漢人一樣,同風同俗,泯滅眾人。這樣的法子,梁峰在奕延那群羯人身上試過,效果不差。這種文化優(yōu)勢用在其他族類身上,也未必會弱。如果面前這個胡僧,真的能做到他所言之事,并州格局甚至都會改變。但是相反,若是他引來了那些胡人,再用宗教作為道具,為其所用呢?梁峰的面色沉了下來:“法師所言,也許可行。但是若生出徐州笮融之事呢?”能夠熟悉漢話,傳經(jīng)講道之人,當然也會了解過往的歷史。笮融就是個能夠刻在青史上的反例。笮融乃是漢末三國時的人物,疏財好施,崇信佛教。黃巾之亂爆發(fā)時,他帶數(shù)百鄉(xiāng)人投靠了徐州牧陶謙。陶謙欣賞他的才能,同時也對佛教抱有好感,就把廣陵、下邳、彭城三地的賦稅運輸之職交給了笮融。誰料此子竟然在下邳建佛寺,修佛塔,召開盛大的浴佛會。佛像涂金,千人誦經(jīng),延綿十數(shù)里的宴席任人享用。甚至為了接納更多佛教徒,免除信眾的徭役賦稅,使得下邳乃至徐州,佛法大興。可是這樣一個人,同樣也是個極為殘暴的兇徒。在徐州被人所惡,倉皇逃離之后,他先后殺死了收留他的廣陵太守和豫章太守,奪其邑,繼續(xù)鋪張在佛事之上。最后被揚州刺史劉繇擊敗,為山民所殺。這樣一個極端矛盾的家伙,在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梢哉f后世對于佛教的禮遇之法,都從他來。他是佛教徒嗎?沒人會否認。但是教徒,未必就是善人。同樣的事情,在太平道創(chuàng)始人張角那里,更是發(fā)揮的淋漓盡致。若是野心過大,宗教非但不能起到制約的作用,反而會催化人成魔成霸,控制手下信徒,謀奪更大的利益。這話可有些誅心了,然而竺法達面不改色:“小僧等人前來投使君,正是因為使君佛名。夢書雅妙,亦應廣傳。若無使君威名,怕是小僧,也無法使諸胡歸服?!?/br>這就是間接承認梁峰的佛子地位了。有懷恩寺背書還不算完,這次竺法護的弟子也要站在他這邊了嗎?然而這一層神化的身份,亦可以成為他們這些佛教徒的借勢之力。甚至梁峰的勢力越強大,對于他們發(fā)展宗教就越有利。就像攀附大樹的枝蔓,不知不覺便能扎根,奪取養(yǎng)分,茁壯自身。這是一個不錯的方式,如果是對這個時代真正的信徒或者野心家而言。但是梁峰,并非兩者中的任何一種。手指在案上輕點兩下,梁峰終于開口:“佛法是好,但是在我看來,僧人不該入世。唯有受戒,出家,方能親近佛理。而真正的僧侶,也不該是剃度即可,要明經(jīng)法,通過層層考驗,方能為僧。若是沒有舍棄身外物的決心,又如何能成就佛法道果?”話題莫名其妙變了個方向,看似漫不經(jīng)心,竺法達的眉峰卻輕輕一抽。這是說,面前這個并州刺史準備監(jiān)管佛寺和僧侶了?佛家之所以壯大,正是因為它的法門簡單,能讓不少人投身佛門,逃避兵役稅賦的折磨。但若是取得為僧資格,也要朝廷一一勘驗,登記在戶籍一樣的冊本上呢?而拋棄身外物,更是要命的說法。難道為僧就不能入官場,不能占田地,不能渡金身嗎?竺法達是個有野心的家伙。他不像自家?guī)煾?、師兄那般,一心撲在傳?jīng)之上。比起經(jīng)卷和傳法,他更希望佛教得到一個有力的上層支持,就如道教一般,因玄談蔚然成風??墒窍胍_到這樣的目標,只憑自己孤身一人,是萬萬不能的。那么,他就要找到一個可靠的支持者,一個熱衷佛法,又極有作為之人。按道理說,他該選劉淵的。匈奴本就是胡人,又大多喜佛法,若是得到漢國國主的支持,未必不能興佛法。但是漢國真的能奪這天下嗎?就算同樣身為胡人,竺法達也不這么覺得。這中原,這泱泱大國,終歸還是要回到自己人手中的。就像大秦,就像大漢,就像如今的大晉,薪火相傳。而暫時投靠一階胡主,說不定短暫的王朝覆滅之后,連佛法都會被消失的一干二凈。而這個新任的并州刺史,也絕非區(qū)區(qū)一州之才。當看到那萬人空巷的盛況后,他就下定了決心。這個梁子熙,是可以投效,并且必然能發(fā)揚佛法之人。然而把手頭的東西全部擺了出來,對方依舊沒有心動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