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又是一場苦戰(zhàn),莫說統(tǒng)軍的將校,就是氐羌部帥們，也個個精疲力竭。

“佛子坐鎮(zhèn),怎么能贏？我要回家，不打了……”一個羌人按著傷處，喃喃囈語。

也無怪乎他會這么說。從兩軍對壘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打了十日,卻連并州兵馬的皮毛都未傷到。主帥心急如焚,開始大批動用羌氐兵力。這些人缺糧少馬，步卒占了七成以上。上了戰(zhàn)場,就是填壕溝的命。

一次次沖陣,一次次退敗,說不清有多少人受傷陣隕。隨著戰(zhàn)事,流言也開始橫行。那些信佛的羌人再也按捺不住，言及佛子。也為那堅不可摧的大營,為那能拋出巨石的兇物找出了無法戰(zhàn)勝的理由。這流言,甚至比戰(zhàn)事更動搖軍心。

聽到他如此胡說,一旁的同伴連忙遮住了他的嘴。這兩日軍中可是嚴禁提及佛子的,要是被那些匈奴人聽到了,還不知要如何懲處。

只是嘴能遮住，心能嗎？

“絕不能坐以待斃！”大帳之中，劉曜也是焦頭爛額。他如何不知軍中人心不穩(wěn),然而對面的敵營，就像鐵桶一般，堅不可摧。

更可怕的是，敵人開始避戰(zhàn)了！

第一仗小負之后，劉曜就變了陣勢，不再用騎兵圍戰(zhàn)，而是步騎混編，發(fā)起猛攻。雖然依舊沒勝，但是也非全無希望。他手下兵多，完全可以調(diào)換兵力，輪番作戰(zhàn)。而并州兵少，就算善戰(zhàn)，也不可能頂住如此攻勢。

可是沒想到，車輪戰(zhàn)剛剛啟用，并州大營就轉(zhuǎn)攻為守，閉門不出。

原先簡陋的大營，在幾日之內(nèi)便修的堅若磐石，巨大的霹靂砲也出現(xiàn)在拒馬之后。任何攻營的手段，都會變成一場鮮血淋漓的屠戮。攻不下，打不破，連夜襲擾敵也起不到應(yīng)有的作用。敵人并未被他的戰(zhàn)術(shù)拖垮，相反，長時間鏖戰(zhàn)，耗光了軍中士氣。那些雜胡們悄聲念誦著佛子的名號，糧秣也rou眼可見的減少。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劉曜善戰(zhàn)，自然懂得他面對的是什么。如今的并州大營，跟安邑城池也相去不遠了。而那并州佛子，則是一塊吞不下的毒餌。只是臨陣，就能讓所有羌胡心生怯意，霍亂軍心。

絕不能再跟著對方牽著鼻子走了。

“劉鮑，你帶兩萬騎繞過戰(zhàn)場，直撲安邑。切斷敵人后路！”面對善戰(zhàn)的心腹愛將，劉曜仍不放心，仔細叮囑道，“此次突襲，事關(guān)重大。最好能一舉斬斷并州大營的糧道，動其軍心！一旦并州兵回撤，就是我軍破敵的時機！”

這有些行險，但是別無他法了。并州大軍在外，后路留下的守軍必然不多。抽出兩萬精騎奔襲，得手的可能性極大。成功之后，再兩面夾擊，攻破敵營才有了可能。

“大王，分兵之事若被敵營知悉，恐怕不妙。”一旁謀士諫言道。

分出兩萬騎，大營的兵力驟減。若是敵人反應(yīng)過來，恐怕會大舉進攻。

“無妨，他們避戰(zhàn)，我們也可高掛免戰(zhàn)旗?！眲㈥桌淅涞溃胺愿老氯?，鍋灶不熄，營帳不撤。就算探馬來到營前，也探不出我軍深淺！”

兩個大營隔了老遠，又有地勢遮蔽。只要趁夜出兵，并且維持原本的營帳和爐灶數(shù)量不變，對方便極難察覺這兩萬騎的缺口。等到后路遭襲，為時已晚！

麾下眾將齊齊領(lǐng)命。劉曜在心底也松了口氣。不用強攻并州大營，是現(xiàn)今最好的辦法了。只看這破局之法，能否奏效！

當夜，騎兵悄然出了大帳。第二日，連續(xù)幾日的攻伐也停了下來，兩軍隔營相望，按兵不動。

※

“匈奴終于停戰(zhàn)，是要攻我后路了嗎？”帥帳中，梁峰也早早坐在了沙盤前。

“望樓傳來消息，敵營中升起的灶煙雖然未減，但是用飯的兵士少了萬余。必是分兵偷襲?！睆堎e答的肯定。

匈奴占著地利，想要偷偷調(diào)兵，確實不易察覺。但是再怎么偽裝，也瞞不過望樓上的千里鏡。出兵還要隱瞞，必然是想偷襲后路。參謀營早早就料到了這種可能，應(yīng)對的戰(zhàn)術(shù)也擬定了不下五種。

“要攻安邑，一日時間也足夠抵達了?！绷悍鍐柕溃斑@兩日風向如何？”

張賓心領(lǐng)神會：“皆是順風，夜間風大。”

一抹笑容浮上，梁峰頷首：“看來這次，要借個東風了。”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梗，沒人能聽得明白。但是當天色徹底暗下，望樓上的旗幟向著匈奴大營方向鼓動時。帥帳中的一干人等，都立在了點將臺上。

新月如鉤，天昏地沉。遙望匈奴營帳，就像隱在紗帳中一般。這是極佳的夜襲時機，但是大營之中，并未動兵，只有一支小隊馳出營寨。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荒野中，突然浮起了火光。成百上千的白色燈盞，隨著風勢輕飄飄上浮，升入半空。

這景致誰曾見過？莫說營中兵士，就連高臺上的諸將，也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燈籠不都是撒手就掉嗎？為何能一反常態(tài)，直飛沖天？這等規(guī)模的奇景，簡直讓人驚駭難言！

看著半空中接連成片的孔明燈，梁峰也瞇起了雙眼。即便是后世，放天燈也會引來一陣驚奇，更別說一千多年前的現(xiàn)在了。參謀營安排了不止一個夜襲的法子，但是這無疑是效果最好，也最為省力的一種。

扭過頭，他對身邊人道：“孔明燈起效，還要等些時候。先讓兵士休整，原地待命?！?/br>
奕延的目光，并未被漫天燈火吸引。他見過無數(shù)奇觀，也嘗試過無數(shù)奇局。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是面前那人帶來的。比起驚人景象，那人神色中的淡然，更讓他無法自持。

“主公奇謀，末將必不辜負?！睜N燦燈火的映照下，那身影也印在了眼底。奕延沒有伸手去碰，而是雙手成拳，定定答道。

有此震撼人心的燈陣，還怕匈奴不亂嗎？

※

“大王！大王不好了！”

整整一天都要防備敵軍，終于熬到了晚上，劉曜早早便睡下，只盼著明日能有喜訊傳來。

然而信報，來得比預(yù)料中還早。大半夜被親兵驚醒，聽聞天有異象，劉曜連靴都不及穿，光著腳奔出了營帳。

難不成并州又使什么詭計？是落雷還是流星？他也想過不少應(yīng)對之法，必不會鬧得炸營……所有胡思亂想，戛然而止。當滿目星光映入眼簾，劉曜腦中嗡的一聲，險些沒有站穩(wěn)。那是什么？燈？從天而降的天燈？

誰能讓燈浮上半空？為何會有這么多燈？又有什么效用？

雖然巨震亂了心神，劉曜還是憋出了一句：“他們是想放火……放火襲營！”

就像抓住了最后的稻草，劉曜提高了音量：“快組織弓弩手，把那些燈射下來！各營都加強戒備，萬萬不能燒了營帳。還有糧草……對，這方向，是想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