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備被對手直插心臟的感覺，讓現(xiàn)場的觀眾也是數(shù)次控制不住地驚呼，跟坐過山車似的。

    話又說回來，誰家的冠軍拿得容易。微草最終以完美無缺的配合，破了張佳樂一個人的瘋狂。

    握手的時候，百花隊長和敵方主力之一大眼瞪小眼，他非得較勁，低喊：“你笑啊，你不應(yīng)該很得意嗎，倒是笑啊！”

    葉和光看著張隊長，想起五賽季的夏天，她從這位前輩身上最早意識到相遇別離，感受到競技比賽的殘酷，眼神微微一恍惚，然后聽著對方的聲音就配合地笑起來，見牙不見眼，志得意滿，卻看起來很有幾分輕狂。

    張佳樂見不得她拿了冠軍還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腦子一熱，自己喊人家笑的，眼下卻又恨得牙根兒癢癢，微草隊長已經(jīng)過了，看見這邊似乎要特意折回來，他忽然又覺得特別沒有意思，大哭也好，打誰一頓也好，都沒有意思，輸了就是輸了。

    徒余疲憊，他扭過頭去，大步離開了這個賽場。

    三進總決賽，兩個冠軍，微草的成就已經(jīng)逼近輝煌，這一次又是主場奪冠，慶祝比五賽季那年盛大許多，選手們還沒得到私下狂歡的機會就參加了接連的慶?；顒?，先是跟俱樂部全體的，再是跟粉絲一起的，爾后還有和贊助商的酒會。

    喘過一口氣來，才發(fā)現(xiàn)早就是夏休了，職業(yè)選手群里天天敲詐微草的發(fā)紅包的架勢也稍微告一段落。

    但微草的新聞熱度并沒有就此結(jié)束，七月上旬，方士謙宣布退役，俱樂部方面專門召開了發(fā)布會，還舉辦了一個小小的告別儀式。

    方士謙職業(yè)生涯的從頭到尾一直懶得參加這些虛頭巴腦的活動，眼下快離開了，倒還配合，站在宿舍走廊的窗口那里看著稿子念念有詞，背下來。

    因為早就知道這件事，或者就跟王杰希與葉和光的關(guān)系一樣，是默認的，心知肚明就差捅破的一天，眼下破了，隊員們也沒有誰很驚訝，但日復一日地感到舍不得。

    這個圈子還是太狹窄，出去了，世界浩大，方士謙也就散落在人海了。一群感情經(jīng)歷還不太豐富但感情觸覺很發(fā)達的小孩兒們在退役告別儀式上默默飲泣，而來參加的粉絲們更是不加克制地哭出聲來，現(xiàn)在氣氛哀戚，方士謙一臉懵逼，扭頭跟經(jīng)理說早知道我就不答應(yīng)搞這個了，丟死人了這是。

    可是回到后臺的時候，他還是抬起手用指腹抹了抹眼角。

    葉和光不知道怎么也跟了進來，還摸出一包紙巾遞給他，語帶安慰地說：“謙哥，別難過?！?/br>
    “你是不是想挨打？”方士謙認真地問。

    葉和光抱頭鼠竄，咯咯地笑，末了卻倚在門框上，眼神帶著涼意。

    “我退役的時候可怎么辦呀？”她說。

    “拉倒吧，你退役還百八十年呢?！狈绞恐t沒好氣地說。

    葉和光笑了笑，小聲道：“我現(xiàn)在就想退了?！?/br>
    方士謙瞪大了眼睛。

    剛剛和經(jīng)理溝通完今天活動余下事宜的微草隊長在門外的走廊上，停住了腳步。

    她意識到了，她做不到，刀刃握在手里一寸寸地下劈，白骨出露，血rou模糊。

    回頭想想也不知道是誰錯了，也許誰都沒錯，她的性格，她的一切，決定了自己無法適應(yīng)這樣一個身份，兩種愛懷糾纏著相互抵消，簡直像是在廝殺。如同普通的小女生那樣渴望著和喜歡的人撒嬌胡鬧，想要和他在平等的語境下吐露衷腸，但這卻會妨礙她作為一個聆聽者、受支配者的身份。她盡力嘗試過了，做不到，會覺得委屈，會控制不住情緒地向他個人胡鬧。而反過來，這種冷靜之后令人厭惡的發(fā)泄，也在消磨著她對于自己作為一個職業(yè)選手的尊嚴的認知，惶惑，動搖，懼怕。

    可能有另外的出路嗎？回身一看，她似乎一開始，是想要成為站在他身邊的人，與他并肩的人，可是最后，她沒有。在蕓蕓眾生之中沉浮，出色的技術(shù)幾乎像是浮華的外表，靈魂之中，她沒有觸抵到他的肩。

    如果有錯，這是她的錯。

    已經(jīng)來不及了，倉倉皇皇地走過這一段路，細數(shù)起來并沒有多少特別的沖突，每一次王杰希都沒有認真地和她計較，每一次都走向了和解，卻仍然精疲力竭。

    那天傍晚她坐在醫(yī)院的病床上，看著窗外的紅霞，想著要是他能拋棄一會兒隊長的身份過來，他們還能有一天的暫離，有一天的指望就像預示著未來的指望，那她就堅持下去。后來她喝著guntang的湯，覺得像是自己獨自逃離了困境，竟然也很讓她安適，做一個沒心沒肺的大寶寶。

    這么看來，就算她的錯吧。

    決賽那天晚上的慶功會上她喝了一點酒，晚上睡得昏沉，做夢夢見了數(shù)年之前的自己，馬尾飛揚，在夕暉下望著王杰希的背影，心情就像湖水被投了石子兒，蕩漾開去，撥動著，卻又萬分柔軟。

    記不清那是哪一日了，或者真實的過去有沒有這樣一刻都存疑，所以她認真地疑惑了一下，什么時候喜歡上王杰希的呢。幼時跟著爺爺奶奶長大，后來大災(zāi)小病太頻繁了，回了北京，七歲的時候遇見他，從他手里騙糖吃。那時候就想著這個小哥哥真好我喜歡他了吧，只是年幼心性做不得數(shù)，后來遺落了，真正少女情懷理當是夢里這片夕暉，這個背影。

    她從夢境里的自己身上抽離起來，凝望著底下那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茫茫然間只想對她說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葉和光說我不可能再接著這么打下去了，要折騰死人的，而且對誰都不好。于是近乎天真地提出了兩個選擇，要么我退役，要么我們分開吧。

    天真是王杰希說她的，他一個都不肯同意。

    如此說來，男孩子好像是有些后知后覺了。幾次不歡而散，耗費了半個夏天的拉鋸，消磨著所有還殘存的溫情。

    “我最后說一遍吧……”葉和光趴在家里臥室的床上，握著手機，“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想清楚了，沒有著急，沒有胡說八道，不會后悔。”

    “你先開門再說?！蓖踅芟Ｕf。

    她呆了一下，翻身下床，穿上涼拖，走到門口，拉開了防盜門。

    據(jù)她所知，這個夏休王杰希是很忙的，冠軍的暑假并不悠閑。她以身體原因為由推掉了所有的活動，方士謙又退役了，王杰希就不可能有法子脫身。所以沒有想到，他還得空回到家來。

    王杰希伸手一拽，把她從屋子里拉出來。

    “你都不問我爸媽在不在家？”葉和光說。

    “那么，在不在家？”

    葉和光忍不住還笑了一下，搖頭，“不在，不然早出來揍你了。”

    王杰?？粗?。

    葉和光背靠住門邊的墻壁，回望過去。

    視線相抵，竟然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