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話不利索，可是一直愛嘟囔，”他大伯母搬了倆板凳給他們，王語叫了一聲“大伯”，他大伯笑著沖著他點頭。

其實他們問的，也都是客套話，問他大伯如今感覺怎么樣了，醫(yī)生怎么說，在吃什么藥。這些雖然是問的他大伯，但是都是由他大伯母來回答，他大伯只是嘿嘿地笑，口水卻流了出來，他大伯母趕緊給他擦。因為下雨，天色灰暗，雖然是白天，可是屋子里也開著燈，是那種黃色的小燈泡，照的整個房間暖融融的，可也因為如此，他大伯的臉色看起來更黃，有一些憔悴。房間里一直彌漫著一股很奇怪的味道，他往旁邊桌子上看了看，看見桌子上有個碗，碗里有些吃剩下的東西，那奇怪的味道就是從那碗里傳過來的，遠遠地，那碗里的東西看著很是惡心，好像是什么rou。

他大伯母也察覺到了，感覺把那碗拿了出去，說：“這是聽周圍鄰居說的一個土方子，我就想著讓他吃吃試一試?！?/br>
王語以前聽他大伯母說過，鄉(xiāng)下的土方子可是不少，有些實在讓他覺得有點匪夷所思，譬如有人生吃刺猬，就是為了治胃病。這個土方子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可從外表看起來，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他大伯含糊不清地說了一通，似乎在解釋他吃的是什么，說完他就笑了，自己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王語看了心里很不好受，原來能瞬間改變一個人的，不是時間，而是疾病。

他從屋里頭出來，在廊下坐著，王東出來陪著他，雨嘩嘩啦啦地落下來，王語很多話不敢大聲說，于是就站了起來，對王東說：“咱們?nèi)ネ忸^走走吧?！?/br>
王東就拿過門旁的傘，兩個人打著一把傘從他大伯家出來，王東問：“去我屋還是出去？”

“出去吧，不想看見張素芹?！?/br>
王東提了提嘴角，說：“她對你其實挺愧疚的，昨天還跟我說呢，說她那時候太沖動了，其實想一想，不該沖著你發(fā)脾氣?！?/br>
“我其實也不怪她，早忘了，”王語說：“就是單純地不想見她，咱們?nèi)ネ忸^走走吧。”他說著朝周圍看了一眼，因為下大雨，村公路上一個人都沒有，雨水嘩嘩啦啦地流著，打濕了他的鞋子。天色很暗，遠處的樹林被風吹的此起彼伏，他往王東身邊靠了靠，說：“大伯這樣了，我堂哥堂姐他們都沒回來看看么？”

“回來了，當天就回來了，可是你也知道，他們都是要上班的人，請假也請不了幾天，我聽大伯母說，伯父也不愿意子女看到他這個樣子，所以他們在家里呆了兩三天就被攆走了，各干各的活去了。其實大伯的病也就這樣了，得慢慢康復(fù)，有大伯母在旁邊伺候，也夠了，人多了，也確實沒有用，說句不好聽的，如今他們誰愿意伺候一個半癱瘓的人，還不如各自賺各自的錢，以后在經(jīng)濟上多使點勁?！?/br>
“雖然聽起來有點涼薄，但也確實是那么回事?！蓖跽Z嘆了一口氣，說：“所以說人有什么都別有病，說實在的，我自己的父母，將來如果需要我贍養(yǎng)，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那個孝心，所以堂哥他們這樣，我也可以理解?！?/br>
“你把我叫出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嗯，本來想問大伯母的，可又怕是因為堂姐堂哥他們不孝順，惹她傷心生氣。”

“沒有，他們對大伯他們還是很孝順的，確實也是工作忙，請個假不容易。”王東說著攬住他的肩膀，說：“外頭是不是有點涼，要不咱回去吧？”

王語點點頭，要轉(zhuǎn)身的時候，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他趕緊打了招呼，叫道：“劉叔?！?/br>
劉明義朝他點點頭，說：“來看你大伯？”

“嗯，”王語點點頭：“劉叔這是要去哪兒？”

“哦，亮亮快要開學了，我去給他送點東西?！?/br>
王語看著劉叔走遠，劉叔居然穿了牛仔褲，那一身衣服一看就是新買的，穿上之后整個人都年輕了好多，從背后看著，也就四十來歲的樣子，腰板挺直，步伐穩(wěn)健。

不知道為什么，王語忽然想起他大伯來，腦子里突然就冒出一個念頭來，心想要是劉叔有一天也不好了，無兒無女的，該怎么辦，孫亮到時候又會何去何從。這一對，想起他們的未來就覺得心里頭像是無底洞似的，無邊無涯。

他腦海里想著這些，腳下就沒看路，一不小心踩到了水洼里，王東趕緊把他摟了過來，問說：“想什么呢？”

“我在想劉叔跟孫亮，你說他們倆，能成么？”

王東愣了一下，想了想，說：“我看懸。”

“為什么？”

“一來是年紀的問題，二則，”王東看了看他，說：“孫亮研究生畢業(yè)，將來肯定是留在城里的，他總不可能把劉叔接過去吧？況且他又是獨子，將來他媽肯定跟他一塊生活……”

他沒有說完，可是意思已經(jīng)說的很明白了，王語嘆了一口氣，說：“他們也真可憐?！?/br>
其實可憐劉叔跟孫亮，也是變相地在為他們自己感到可憐。他們的路看起來似乎要比劉叔跟孫亮好走一點，但也只是看起來好一點而已，將來刀山火海，他們遇到的艱難險阻，也不比任何人少。

第184章雨夜

王東聽了他這話沒有吭聲，只是捏了捏他的肩膀，說：“回去吧?！?/br>
他們回到院子里，他大伯母已經(jīng)開始張羅飯菜了。王東看她一個人忙不過來，就說：“我讓四嬸過來給你幫把手吧？”

王語立即看了王東一眼，這眼神被他大伯母看見了，就笑了，說：“不用了，我一個人也忙得過來?！?/br>
“依我看別自己做了，村口小賣部不是賣酒菜么，去那兒買一點湊合著吃一頓吧，天下著雨，自己做飯也麻煩?！?/br>
“那我去買吧?！蓖鯑|說著就打著傘出去了，王語走到小李跟前，笑著問：“你一個人在這兒，是不是挺無聊的？”

小李笑了笑，說：“不會?！?/br>
“本來我跟我爸說，我們自己開車過來的，可是因為下雨了，路不好走，我怕開不好，所以還是叫了你過來?！?/br>
王父當天是回不去了，那么小李也得在這兒住一夜。吃了飯之后，王語就去跟他大伯母商量住宿的事兒。

“住是有地方住，除了你爸住的和你住的那間，還有兩個房間空著呢，可是沒收拾，當時沒想到還有別人來。”他大伯母說：“那我現(xiàn)在過去收拾收拾去。”

“別收拾了，讓他住我那兒屋吧?！?/br>
“那你呢，你那床小，兩個人睡有點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