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墻便開縫了。顧行簡早就知道這便錢務(wù)內(nèi)暗藏玄機(jī)，不動聲色地坐著，等魏瞻進(jìn)去抱了一個木盒子出來，交給他。

    十二月的天，魏瞻整張臉都汗涔涔的，小心翼翼地說道：“相爺，都在這里了。”

    顧行簡將蓋子掀開，掃了一眼，又合上，淡淡地說道：“你回去收拾東西吧，自有人跟你們接應(yīng)。接下來，你知道該怎么做。”

    “是?！蔽赫暗椭^，渾身抖如篩糠。

    顧行簡對崇明點(diǎn)了下頭，崇明拿了塊黑布過來，將木箱子蓋上，抱在懷里，兩個人便從內(nèi)堂出去了。

    顧行簡負(fù)手走出便錢務(wù)，對左右衛(wèi)從說道：“盯著那些賬房，直到把賬目理清楚為止?！?/br>
    “得令！”

    顧行簡上了馬車，微微伸手挑開車窗上的簾子。夜色深沉，只有街邊賣吃食的攤子生意正好。兩個穿玄衣的人站在昏暗的巷子里，轉(zhuǎn)身離去。他放下簾子，輕拍了拍那木箱子，吩咐馬車往前走。

    他在去往驛站的途中，看到街邊有幾個護(hù)院模樣的男人在拉扯一個小姑娘。那姑娘衣裳都被扯破了，大聲呼喊救命，可往來的行人都低著頭，不敢出手。

    他讓崇明過去看看，崇明三兩下將那些護(hù)院打跑，拎了那瘦小的姑娘回來。顧行簡透過車窗往外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姑娘”的喉嚨上有個微小的喉結(jié)，應(yīng)該是個少年，只是打扮成姑娘的模樣?？瓷先ゲ贿^十四五歲，很是漂亮。

    顧行簡皺眉問道：“你為何這種打扮？”

    那少年有些畏懼他，低聲道：“我，我被jiejie姐夫賣到伺候男人的地方，我不想……逃出來的。剛才那些人就是要抓我回去的?！?/br>
    顧行簡放下簾子：“崇明，將他送回家里去?！?/br>
    “大人，我不能回去！jiejie和姐夫還是會把我送到那地方去的。我不想一輩子呆在那種地方伺候男人。他們?nèi)舭盐易セ厝?，肯定要打死我的。我已?jīng)好幾天沒吃東西了?！鄙倌旯蛟诘厣?，伸出滿是傷痕的手臂，大聲說道，“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吧?！?/br>
    天寒地凍，他的衣裳都破了，整個人一直打著哆嗦。他的眉眼狹長，挺翹鼻尖，櫻桃小口，男生女相。崇明小聲道：“爺，不然先帶著他吧？將他一個人丟在這里，恐怕也是兇多吉少。”

    顧行簡在馬車?yán)餂]說話。崇明嘆了口氣，跳上馬車，駕馬離去?？勺吡艘欢温?，他回頭，看到那少年還腳步蹣跚地跟在馬車后面，終于脫力，栽倒在了地上。

    ……

    少年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jīng)亮了。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床上，救了他的大人坐在屋里，那個頂好看的小哥哥坐在床邊。

    崇明拿了湯藥喂他，還告訴他有些燙。他的眼淚一下子就涌出來了。

    之前他伺候過的大人，一看見他都是雙目放光，有的還喜歡將他雙手捆縛起來弄。他天生長得嬌小，叫聲又跟女孩兒似的，好像更刺激了那些人的獸欲。

    剛開始不習(xí)慣，每次完了都哭，后來也不覺得什么了?？蛇@次居然有人要買下他，將他送到都城里去，給某位高官豢養(yǎng)。他聽說了很多小兄弟死在官員內(nèi)宅的事情，所以他不想去，拼命地想跑出來。

    崇明給他喂完了藥，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陳江流。”他小聲道。

    崇明模糊地記得自己有個小弟弟?？上С肆阈堑钠?，什么線索都沒有。所以看到陳江流，他便動了惻隱之心。自己命好遇到了相爺，也不知道小弟弟如何了。是不是如同這個孩子一樣，在人世間飄零受苦。

    顧行簡看了他們一眼，起身走出去。崇明壯著膽子跟出去，對顧行簡說道：“相爺，能不能把他帶回都城？我想照顧他。”

    顧行簡道：“你可知他是何來歷？相府不能留來歷不明的人。”

    崇明垂著頭不說話。這么多年，他很少開口問顧行簡要什么，他也知道自己這么做不太妥當(dāng)?？删褪怯X得那么柔弱的男孩子，又有那樣的遭遇，實(shí)在太可憐了。

    顧行簡道：“罷了，帶回都城交給二爺安置吧?！?/br>
    “謝謝您！”崇明高興地說道。

    顧行簡徑自負(fù)手往前走了兩步，叫衛(wèi)從去傳昌化當(dāng)?shù)氐墓賳T。他既然人都來了，戲得做足。昌化縣因這座便錢務(wù)，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吏治十分灰暗。

    這時候，一個人跑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今日莫凌薇在宮中辦梅花宴？

    他皺了皺眉。自從知道陸彥遠(yuǎn)上過夏初嵐的馬車之后，他就安排了暗衛(wèi)在她身邊。一半是保護(hù)，一半是監(jiān)視。他在家里沒有問她，是因?yàn)闆]有任何證據(jù)，說了她也可以否認(rèn)。

    他們之間，還沒有建立起牢固不破的信任。他喜歡她的聰明，她的性情，她的美貌氣質(zhì)，還有她的懂事明禮。但他不喜歡她跟舊愛有所牽扯。他慣常習(xí)慣對事物有絕對的控制欲，不喜歡身邊的人或事脫離掌控。

    那人回答道：“是，前幾日莫貴妃身體不適，皇上很緊張，以為她又有喜了。但翰林醫(yī)官查過之后，只說貴妃娘娘是心情郁結(jié)所致。所以皇上便讓她辦這場梅花宴，說禁中很久沒有熱鬧過了?！?/br>
    是故意趁他不在的時候？

    就算他現(xiàn)在馬不停蹄地趕回去，也要晚上才能到都城了。

    ***

    夏初嵐早早到了和寧門外，怕晚些時候御街擁堵。忠義伯夫人比她到得還要早，看到夏初嵐穿了散花的大袖衫和水紅色的小團(tuán)花襦裙，手臂上挽著披帛，猶如壁畫上走下來的仙女兒。

    她梳了高髻，為顯得隆重，還插著赤金的步搖，比實(shí)際年齡看上去要年長些。

    忠義伯夫人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挽著夏初嵐的手臂說道：“一會兒進(jìn)去，夫人不用緊張，跟著我就好了。”

    “多謝夫人。我三嬸和五妹住在城外，恐怕還要些時辰，我們等一等她們吧？”

    忠義伯夫人笑道：“好說好說。天寒地凍的，去我的馬車上等吧。我為了解悶，帶了幾本新出的話本，挺好看的?！?/br>
    夏初嵐上了忠義伯夫人的馬車，看到那些話本都是描寫男女情愛的故事，用詞也挺露骨大膽的。若是以前她看到這些肯定要丟到一邊，現(xiàn)在倒是覺得也能入眼了。等了些時候，外面漸漸熱鬧起來，都是相熟的貴婦人之間寒暄的聲音。

    有人到了馬車旁邊問道：“這不是忠義伯夫人的馬車嗎？”

    忠義伯夫人聽出是平日交好的姐妹，便帶著夏初嵐下了馬車，說道：“你們怎么才來？我們早就到了?！?/br>
    夏初嵐站在后面，聽忠義伯夫人向那些貴婦人介紹自己。那些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幾分探究和驚艷。

    等到寒暄完了，忠義伯夫人又帶著夏初嵐去結(jié)識另一撥人，剛剛的那些婦人就小聲議論道：“這位相爺?shù)钠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