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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皮面具細細貼上了。趁著意識清醒,還能支配自己的手腳,我這動作必須快。因為我有病。怪病。這具身體并不時時刻刻歸我自己掌管。一旦發(fā)起病來,我毫無抵抗之力,甚至連一句話都說不完,瞬息之間就會變成另一【范愛國】我蘇醒了。正如謝涼沒法控制自己何時陷入沉睡,我也沒法控制自己何時浮上來。這都是不定時的,是謎,是天意。我低頭瞧了瞧謝涼剛換上的這一身,又對鏡檢查了一下他貼的人皮面具,接著他未完成的步驟上了最后一點膠。鏡中映出一副飽經(jīng)滄桑的中年面容,完全遮住了底下那張相當出名的臉。確認萬無一失后,我提起包袱出了房門,轉(zhuǎn)入客堂道:“小二,來四個rou包子。”rou包子是我愛吃的,結(jié)實,當飽,吃完了打一天架都有力氣。謝涼醒來若是看見,八成氣得夠嗆。他這種華而不實的公子哥兒喝碗清粥還得尋摸著加點花瓣。不過這會兒是我當班,他氣死都沒用。我跟謝涼擠在同一具身體里,輪流取得控制權(quán)。他稱之為病,我認為實際情況更復(fù)雜一些。我倆之間的區(qū)別在于,謝涼沉睡時對我的所作所為毫無知覺,而我即使不當班,也能借他的五感察覺他的一舉一動。所以我能始終掌握情況,而他則常常陷入“一覺醒來不知身在何處”的驚慌。這對我來說不太公平,因為他這人比較【謝涼】這啥?我喚來小二,指了指自己手中剩下的一點面皮殘渣:“這啥?”小二看了幾眼,滿臉匪夷所思道:“客官,這是您點的rou包子啊?!?/br>我很憤怒,但我修養(yǎng)好。我柔和地囑咐:“上點清粥小菜?!?/br>話音未落,一個飽嗝直沖喉口,被我強行咽下,宛如咽下一口甫受內(nèi)傷的老血。“……”我柔和地叫住小二:“罷了,結(jié)賬?!?/br>“好嘞客官,四個包子一共十二文?!?/br>四個。我努力控制著表情,以免把面具擰下來。自從得了這怪病,我時時刻刻想殺人。——如果我腦中那物事真是個人的話,他已經(jīng)死了三百遭。【范愛國】剛才說到哪了?哦對,謝涼常常一睜眼就陷入驚慌,就像讀永遠漏掉兩回。這對我不公平,因為他這人比較龜毛。有時候我恨不得封閉五感,省得窩在他腦仁里聽他用意念叨叨。然而五感啥的我控制不了。我能做的只是盡量減少他的怨氣。出了客舍,我拿出十二分的警惕四下張望了一番,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的目光,這才繞去馬棚牽出馬匹,翻身上馬朝城外騎去。眼見著城門在望,我估摸時間也差不多了,便從懷里摸出了一方貼身攜帶的小木塊。木塊上已經(jīng)歪歪斜斜刻滿了文字與圖形。我好不容易找到一處空白,從腰間抽出長劍,湊合著刻了個扭曲的字。【謝涼】我身在馬上,右手提著劍,左手抓著只木塊。定睛一看,木塊上多了個“照”字。哦,下一站是照縣。這附近最偏、最窮、最適合逃命的地方,確實只有照縣了。我逃命已經(jīng)有幾個月了。說來話長,總之是招惹上了不能招惹的麻煩,現(xiàn)在所有武林正道都拿著追殺我的通緝令。也正是在逃命途中,我得了這病。起初我當自己只是時不時地突然昏厥。有時正在客舍吃著飯,筷子還沒到嘴邊,眼前便是一黑,再醒來時卻躺在床上,觀天色已經(jīng)過去了幾個時辰。四面楚歌之際,如此暈過去實在危險。我滿心以為是店小二將我搬回房中,隔日向他道謝,他卻堅稱是我自己用腳走回房的。我這才感到恐慌。路上找不到正經(jīng)醫(yī)館,看了幾個江湖郎中,卻都說脈象并無異常。我越是害怕,這昏厥來得便越是頻繁。生活被折騰成了一團亂麻,分不清是夢中還是夢醒,我便這般渾渾噩噩地亡命天涯。直到有一日,我醒來時發(fā)現(xiàn)手中拿著一張信箋,上書:“朋友你好,認識一下,我叫范愛國^_^”旁邊那道裝神弄鬼的符咒,我遍查古籍而不得解。【范愛國】……【謝涼】這城門旁是市集所在,城小人少,挨擠著擺了八九個攤子,前頭有幾個婦人cao著鄉(xiāng)音討價還價。……此事不該怨我。我只是勒馬下地,想買些口糧。面具也戴著,舉止也低調(diào)。正將銅板遞于那面餅攤主,余光里忽然瞧見旁邊攤上的一摞白菜被人碰歪,咕嚕嚕地滾了幾棵下來。此事不該怨我。只怪我謝家世代經(jīng)營的瀟湘山莊,家學淵源,出文入武。只怪我自小過于刻苦,一把長劍儼然練成了身體的衍生。我的劍太快,一念未轉(zhuǎn)完已經(jīng)不由自主出了鞘。我的劍招太美,一出鞘便自行轉(zhuǎn)了起來,剎那間硬是嗖嗖嗖挽了流光溢彩的八個劍花,這才穩(wěn)穩(wěn)托住那幾棵白菜,將它們拋回了原位。然后我才發(fā)覺不好。那幾個討價還價的婦人驀地目露兇光,紛紛亮出兵器朝我撲來。為首那人扯著嗓子喝道:“那人就是謝涼!就是他殺了聽劍派的葉幫主!快拿下此人,武林盟有賞——”我轉(zhuǎn)身沖向馬匹,不料四面八方忽有飛箭流矢破空而來。我一慌,我就【范愛國】……“謝涼??!”我怒吼。我很想揪住這小癟犢子揍一頓,然而技術(shù)上無法cao作。敵人沒料到我會對天長嘯自己的名字,腳下愣是僵了一秒。我揮劍擋掉幾支飛箭,拔腿就逃。有兩個門派幾乎傾巢而出,不約而同地追捕到此處。雖不是什么上得了臺面的大門派,卻勝在人多,手段也夠下作,上來二話不說,首先射死了我的馬。我有一種玩完了的預(yù)感。這具身體還存儲著屬于謝涼的功夫,我拼命提起輕功,一個勁兒只是往荒郊山林處飛奔。身后馬蹄紛沓,飛箭如蝗,歪門邪道的暗器都不要錢似的朝我砸來。謝涼的輕功也算聞名江湖,傳說是sao包如仙鶴展翅,此刻卻被我跑出了狗的風姿。背上一陣劇痛,緊接著是大腿上。我顧不得查看傷勢,一頭扎入了山林,專挑樹木茂盛處鉆去。【謝涼】好痛!我痛得內(nèi)勁一松,急忙重新提氣,一步?jīng)]停,順著范愛國原本的方向繼續(xù)跑了片刻,才弄明白情勢。敵人的馬匹被阻在了林外,暗器流矢也被擋去了大半。我仍舊不敢放慢腳步,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