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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知道桂臣雪辜負了少爺!桂臣雪就該死!斬鈺想到此處,更覺悲慟。“少爺,難道你不想為江家報仇嗎?你等著,我一定替你殺了桂臣雪!”江笠輕輕搖頭:“不,我娘說過,江家犯錯在先,我答應(yīng)過她,了斷恩怨……”說著說著,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幾不可聞。遙想當日慈母珠淚漣漣,悔恨當年不該,大錯已然鑄成,他至今想起依舊心痛。這如同亂麻般的孽緣,是該早些了斷了。“少爺!”斬鈺大驚失色,一下抱緊江笠。“少爺,醒醒,少爺……”他一遍一遍地企圖喊醒江笠,然而聲音禁不住發(fā)了顫,不覺帶上了哭腔。他是堅信人定勝天的,生平最不敬鬼神,這時卻不自覺地惶惶然祈禱老天眷顧。仿佛聽見他內(nèi)心的禱告,江笠忽然一把揪緊了他的手腕,眼睛緩緩睜開。“臣雪啊……”斬鈺愣了一下,隨即立刻答應(yīng)道:“我在!你說,你有什么要交代我的,我一輩子都記著……”然而江笠只是無聲地張了張嘴。緩緩喘過兩口氣后,他慢慢放松地閉上眼睛,嘆息似的含糊說道:“我……沒什么可說的了……”他少年時意氣風發(fā),不可一世,何曾將功名利祿,風花雪月放入眼底?塵世沉浮二十五載,方知世事無常,唯情之一字,最是艱險。最不該輕易涉足的,便是此字。好也罷,壞也罷,總算熬過這一段路的心酸苦楚。便連兩情相知歡悅之事,終于也可以心平氣和地擱置不提。若有來生,不愿再與那人糾纏。就當放過彼此吧!床帳低垂,燭火通明的水榭中,斬鈺孤零零地抱著江笠,背影蕭索,一室無言。良久,他輕輕放下江笠,緊緊攥緊拳頭。一抹仇恨的血光在他眼底驟然迸現(xiàn)。第2章蝴蝶入我夢東暾澹未熹,北吹寒更寂。岸草不知愁,向人弄晴碧。晨光熹微,窗外北風颯然,枯草簌簌。在這一亮一響之間,江笠已在木床上輾轉(zhuǎn)了好幾個來回。他正跟三年纏綿病榻養(yǎng)成的賴床習性做斗爭。今時不同往日,現(xiàn)在自己可不是那個能睡到日上三竿的江大少爺,而只是競陵城邊境小村落中一個落拓煢煢的教書先生。沒想到世上還有這等奇事,自己居然死而復生。此時距離他離世已有一年之久。這身子的原主人名叫江輕舟,江笠搜尋記憶,只知其自小身體不好,患有心悸之癥,故而性情孤僻陰郁,只與一個老嫗相依為命,不與他人往來,老嫗去世后便獨自一人生活。此地地處偏僻,前有山匪馬賊,后有走獸怪禽,民風更是淳樸彪悍。對讀書人倒是敬重。因此江輕舟能夠獨自擁有一處屋舍不被打擾,平日則是靠著教村中少年郎讀書維持生計。因為他少與人往來,課業(yè)授畢便夾書走人,以致前些日子半夜猝然心悸病逝,換了江笠這個假蕊子都沒有人發(fā)現(xiàn)。說到江輕舟的相貌,江笠第一次看的時候真是嚇了好大一跳!銅鏡中的男子年方十七,生的格外清俊,頭戴禮冠,穿一襲青衿對襟湖色儒袍,望之便是謙謙君子——跟少年時的自己竟有六七分神似!江笠有種重返弱冠的錯覺,但他查看了現(xiàn)在這副身軀,胸口并沒有昔日的胎記。江輕舟只是一介儒生,體內(nèi)連一絲玄氣都沒有,也是讓江笠大呼郁悶。江笠原來生于南方四城之一的銀雁城,過往對于北方競陵城皆是耳聞,只道北方因黃沙漫天,草木枯肅,有北漠之稱。北方有三城,其首便是競陵城。競陵城內(nèi)盤踞有四大勢力,皆是刀口飲血之徒。在追求溫良恭謙讓的南方人看來,北漠人實在過于好勇斗狠了。其玄氣多以剛猛威武著稱。每年南北方斗武便可見一斑。掙扎半天,做了無數(shù)心里建設(shè)后,江笠終于成功起了身。重獲新生已有三日,他以身體不適為由拖著沒去上課。今日已是期限,避無可避。雖然沒做過教書先生的活,卻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認真細致地給自己梳洗了一番,他套上層層疊疊的襖襦,把幾本舊書往腋下一夾,便舉步出了溫暖的屋舍,垂頭喪氣地趕往學堂,準備好好忽悠一下那群少年郎。前邊是一處露天院落,門前栽了幾叢沙地柏作為護欄,里頭地面都是鋪了泥石的,擺上幾只木桌,便也算個簡易學堂了。少年學子都是十三四歲的年紀,個個都生的虎頭虎腦,體格強壯?!酢鮽€少年郎本是笑嘻嘻地互相筆劃拳腳,對問功課,一見江笠出現(xiàn)在門口,立刻紛紛噤聲,有模有樣地正襟危坐起來。他們這先生向來最是最嚴厲,擾了他講課便要挨手板子。板子是旱木藤條擰成的一股,抽在手心能讓一個孔武有力的成年人犯哆嗦。被先生抽了還不能打回去,他們才不吃這個虧。雖然先生這課實在無聊,真不如讓他們往沙地上舞刀弄棍來的快活。江笠一抖前擺,盤腿坐在案前。眾學子立刻屏氣凝神,提防他突擊檢查功課。江笠嘩啦啦地翻了下那幾本書,隨口問道:“今天講什么?”沒人回答。江笠隨手一點:“你說?!?/br>被點名的少年名叫趙小虎,這孩子當場就嚇白了臉,也不知先生對他有何仇恨,只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道:“南,南北,玄氣凝結(jié)差,差,差差異!”江笠惋惜地看了少年一眼。這孩子是口吃兒童嗎?可惜了!糟糕!答錯了!趙小虎心中哀嚎一聲。其他眾少年紛紛面露不忍。眼看一場抽手心大刑即將來臨,坐在首座的江笠卻毫無預(yù)兆地起了身。“南北方因氣候,環(huán)境,風土等不同,玄氣凝結(jié)法自然也不同?!苯液盟迫粵]有察覺這群少年郎的心思,只自顧自地說道。他少年時便是眾人眼中修習玄氣的奇才,在大部分同齡人還苦苦掙扎在玄士六七階之際,他便已突破九階桎梏,一舉達到玄師之列,成了銀雁城內(nèi)高手榜上唯一一個不足十五歲的玄師。不僅如此,他在詩詞歌賦,醫(yī)學藥理,機關(guān)謀略等方面亦有造詣。銀雁城地下城防機關(guān)便是他的手筆。自廢玄功,臥病三年中,他無所事事,更是遍覽群書。因為天資聰慧,往往能窺一斑而見全豹,所以百家功法之妙,亦能揣度體悟。如今的他,對玄力的掌控和玄魂的領(lǐng)悟早已遠超常人。可惜他自己現(xiàn)在這副身子,不知道為何總是無法成功凝聚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