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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地折磨苦恨,心里竟然是他,是那樣霸道地奪去她一切的他。生死相許令她終了奢望,可是到底錯了,她失了心,失了一切,也不過換得他棄若敝屣。 牧蘭見她神色恍惚,勉強笑了一笑,說:“咱們上綢緞莊看衣料去吧。” 她們從綢緞莊里出來,素素?zé)o意中看到街邊停在那里的一部車子,卻叫她怔了一怔。車上的侍從官見她望著,知道她已經(jīng)看到了,只得硬著頭皮下車來,“少奶奶?!彼睦镫m然覺得奇怪,倒也沒有多想。侍從官到底心虛,連忙說:“三公子在雙橋,我們出來有別的事情?!?/br> 他這樣一說,素素反而漸漸明白,點點頭“嗯”了一聲,和牧蘭作別上車自去了。 晚上慕容清嶧卻難得回家來吃飯。慕容夫人陪慕容灃去參加公宴了,就維儀在家里。偌大的餐廳,三個人顯得冷冷清清的。維儀極力找話來講,問:“三哥,你近來忙什么呢?”慕容清嶧說:“還不是公事?!蓖怂厮匾谎?,見她依舊是平日的神色,心里卻是莫名地氣苦與煩躁,手里一雙錯金的牙筷,倒似生了刺一般握不住,幾欲要扔下去。她這樣不在意他,連問一句都不肯,連稍假辭色都不肯。 素素吃過晚飯就去書房里看書,一卷宋詞,只是零亂的句子:“八張機,回文知是阿誰詩?織成一片凄涼意,行行讀遍,厭厭無語,不忍更尋思。雙花雙葉又雙枝……不忍更尋思,千金買賦,哪得回顧?”早就失去了勇氣,今日的撞見不過是最后不得不直面的現(xiàn)實。眼里的淚生生忍回去,卑微渺茫如同最輕微的灰塵。她憑什么可以去質(zhì)問他?早知他對她不過是惑于美色,從起初的強取豪奪便知。 捱到半夜時分才回房間去。房間里只開了一盞睡燈,幽暗的光線,她輕輕在榻上坐下,他突然翻身坐起,她才知道他原來是醒著的。見床頭燈柜上放著一盞茶,伸手端起,早已經(jīng)涼透了,遲疑著又放下,終究囁嚅出一句話來,“我……我拿去換杯熱的來?!?/br> 他的聲音里有幾分僵硬,“不用了?!?/br> 她忽然也生了倦意,退一步重新坐下,仿佛像一只蝸牛,希望可以蜷縮回自己的殼里去,可是,她連像蝸牛一樣脆弱的殼也沒有。 他盯著她看,突然問:“你為什么不問?” 她的聲音微不可聞,“問什么?”他要她問什么?問他為何夜不歸宿?問他每日與何人共度春宵?親友的閑言碎語里,有意無意令她聽聞到的名字?她早已連淚都干涸,他還要她問什么?!窗外是沙沙的風(fēng)雨之聲,滿城風(fēng)雨近重陽,連天公都不肯作美。 燈下她的剪影,削瘦單薄得令人心里泛起痛楚。幾乎是夢魘一樣,他伸出手去,她卻本能地微微往后一縮。他心里的痛楚瞬時如烈火烹油一般,“轟”一聲彌漫四濺,摧枯拉朽燃起最后的殘存恨意。 他冷笑了一聲,“去年的今天,你要我將孩子找回來?!彼纱罅搜劬粗睦镒畈豢捎|及的傷疤,猝然叫他揭開了痂,血淋淋牽起五臟六腑的痛不可抑,不容她喘息。他眼里幽暗的神氣已咄然逼至面前,“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孩子死了?!?/br> 她渾身發(fā)抖,只剩下最后的氣力緊緊抓住榻沿冰冷的浮雕花朵,她雙唇發(fā)顫,卻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卻仍不肯放過她,“那孩子去年就死了,這輩子,你永遠(yuǎn)也見不著他了?!彼恢皇志o緊攥著領(lǐng)口,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夠掙得呼吸的空氣。他唇角勾出一個奇異的笑容,看著她的眼淚奪眶而出,仿佛那是勝利的花朵在綻放。 她再也沒有支持的勇氣,那眼淚仿佛已經(jīng)不是從眼中流出,而是心里汩汩的熱血。她仰起臉來,無力地抓住他的衣袖,仿佛是最后的哀求。他卻決然痛意地看著她,只看得她絕望地往后退卻。手邊觸到冰冷的瓷器,瘋狂的絕望令她一手抓住那冰冷,便向他擲去。他這魔鬼!他是魔鬼! 他一偏頭讓了過去,那只斗彩花瓶摔成了碎片。緊接著他一掌摑過來,腥甜的疼痛“呼”一聲占據(jù)全部感官,耳中全是嗡嗡的鳴聲。她眩暈地摔在軟榻上,只顧本能地捂住面頰。他一把抓起她,她蹌踉撲入他懷中。他的眼眸狂躁絕望似瀕死的獸,而他只要她陪葬! 她像是落入籠中的鳥,瘋狂撕扯著自己的羽毛。她抓到什么就用什么砸向他,臺燈落在地上,噗一聲響。她一腳踏在花瓶的碎片上,拖鞋斜飛出去,足下鋒利割裂出巨痛,殷紅的血洇上地毯,她也不覺得疼,心里的痛早就凌越一切之上。他卻看到那綻開的血蓮,他猝然放開了她,遠(yuǎn)遠(yuǎn)地退卻,而眼里,只剩了她不懂的沉痛。 她大口大口喘著氣。他垂下眼去,手臂上淡淡的印痕,是她去年咬的,咬得那樣深那樣重,如今,還留有這疤痕。 他說:“明天我去跟父親講——我們離婚?!?/br> 她拼盡了全身的氣力仰著臉,用力壓抑著自己的呼吸。他到底是不要她了,以色事人,焉能長久?他惑于美色,迷戀一時,哪里會被迷戀一世。這一張臉孔,輕易就毀了一生。她竟露出了一絲微笑,從相遇第一天即知,他的世界,她不可能長久。 慕容夫人聽說慕容灃在書房里發(fā)脾氣,怕事情弄得僵了,于是連忙走過去。只聽慕容灃說:“你倒是說說看,素素那孩子哪一點對不起你了?”慕容清嶧站在書桌前,低著頭不做聲。慕容灃說:“到了今天你要離婚,當(dāng)初我怎么問你?婚姻大事,非同兒戲,你自己說考慮好了。怎么這才不到一年,就變了卦?你這是喜新厭舊,仗勢欺人!”慕容夫人見他聲音漸高,怕兒子吃虧,連忙說:“老三確實不對,你犯不著跟他生氣,我來教訓(xùn)他。” 慕容灃說:“就是你從小縱容他,養(yǎng)成他現(xiàn)在這種輕浮的樣子。你看看他,他竟然來跟我說要離婚,事情傳揚出去,還不是天大的笑話!” 慕容夫人聽他語氣嚴(yán)厲,連自己也責(zé)備在里頭,知道他是真的動了氣。于是緩聲道:“老三確實荒唐,外面逢場作戲也就罷了,到底要知道分寸。我看素素的樣子,也不像是沒有度量。你為何非要離婚?你這不是成心給我們丟臉?” 慕容清嶧見母親神色不悅,明槍暗箭反唇相譏,只是悶聲不響。果不然,慕容灃哼了一聲,說:“你別借著孩子的事情,這樣夾槍帶棒?!?/br> 慕容夫人道:“我說什么了?你這樣心虛。” 慕容灃道:“我心虛什么?每次我管教他,你不分青紅皂白地回護,我倒要瞧瞧,你要將他慣到什么地步去。” 慕容夫人道:“他今天這樣子胡鬧,不過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這一句過于露骨,慕容清嶧連忙叫了一聲:“母親!”慕容夫人卻將臉一揚,緩緩露出一貫雍容平和的笑容。慕容灃心下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