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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毫無意外,就不叫人生了。 而事實(shí)上,聞人靖是很喜歡這個意外的。 他跟著她在江湖上闖蕩了一段時日,歷經(jīng)了無數(shù)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最后牽著她的手,在明凈山水間拜了天地,結(jié)為夫妻。 可惜,酣暢淋漓的一場夢,也就此戛然而止。 他到底被家中的人找到了,當(dāng)時聞人家出了變故,必須找他回到皇城,承擔(dān)起自己的責(zé)任。 什么責(zé)任呢? 結(jié)親,娶伯陽侯家的長女,保住搖搖欲墜的聞人一脈,撐起整個家族。 在至愛與家族之間,聞人靖曾一度陷入天人交戰(zhàn)中,最后還是阮小眉抱住星野之下,醉得一塌糊涂的他,泣聲說愿意跟他回去,就算做不成正妻也認(rèn)了。 就這樣,他將他深愛的姑娘帶回了皇城,帶進(jìn)了高門大院,但沒有想到,從此就是踏入回不了頭的悲涼人生。 伯陽侯的那位長女很是傲氣,從頭到腳都瞧不起阮小眉這個“粗野鄉(xiāng)婦”,兩人一妻一妾,平日里免不了各種沖突,聞人靖夾在中間,簡直左右為難,痛苦難言。 他每次都只能勸阮小眉忍下來,沒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何況他那時已經(jīng)是聞人氏的家主了呢? 他有太多責(zé)任,他不能再像年少時,醉枕江湖,無憂無慮,無拘無束,伸手便可夠到日月星辰,低頭便能吻到夢中愛人。 他蟄伏著,隱忍著,一點(diǎn)點(diǎn)重振聞人家,把年少時的夢和姑娘都放進(jìn)心底。 就這樣,在大婚第二年,他迎來了自己第一個孩子。 很可惜,不是阮小眉所生,她曾在江湖廝殺中,傷了身子,落下病根,極難有孕。 是故,在大夫人接連生下四個孩子后,她的肚子都沒有一點(diǎn)反應(yīng)。 聞人靖面上瞧不出什么,心里卻急切期盼,他做夢都想有一個自己的孩子,是的,在那時的他看來,只有阮小眉生下來的,才是他真正的“孩兒”。 在用盡一切辦法調(diào)養(yǎng)后,阮小眉總算懷上了,但御醫(yī)說,只有這一胎,以后是萬萬不能生了。 那段時日,聞人靖簡直草木皆兵,恨不能將愛妻拴在腰帶上,唯恐她被人害了去。 大夫人冷眼瞧著他這副關(guān)心則亂的模樣,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帶著四個女兒暫時回了伯陽侯府,眼不見為凈。 是的,許是上天聽到聞人靖的心聲,大夫人接連誕下四個,都是女兒,沒有一個兒子。 那時懷了孕的阮小眉還打趣道,若是她替聞人靖生了個兒子,可就是聞人家香火延續(xù)的大功臣了,他得陪她去騎馬,不許再把她關(guān)在府里了。 聞人靖自然一個勁點(diǎn)頭,小眉說得對,小眉說什么都答應(yīng),小眉要天上的月亮他都會爬上屋頂去摘。 而事實(shí)上,聞人靖將阮小眉摟在懷里時,心中滿足地發(fā)出嘆息,他想,即便是個女兒,他也會疼愛如初,因?yàn)檫@都是她為他生的孩子,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也會是唯一一個,他怎么會不珍視呢? 帶著這樣的殷切期盼,孩子總算出生了,卻的確是個女兒,聞人靖心底有些失落,但很快便被無盡的喜悅沖掉,他抱起與小眉所生的女兒,激動不已,比從前四個孩子的降生加起來還要高興。 同樣高興的還有大夫人,她受貴族女子的言行教誨,一貫端莊高傲,不喜形于色,但來看阮小眉時,眼底那抹得意與慶幸卻還是遮掩不住的。 許是聞人靖命中注定無兒,他得了五個千金后,再無子嗣,阮小眉是不能生了,大夫人則是一直沒懷上,對男丁一事上,聞人靖本身也未有強(qiáng)求之心,總之聞人氏還有旁的血脈,大不了過繼一個子侄過來,總不至于斷根,再者做家主又有什么好,他這么多年還沒嘗夠滋味嗎? 所以其實(shí)對于聞人雋,聞人靖并不存在“無子”的遷怒之心,府中上下都猜錯了,他只是……太失望了吧? 該怎么形容這種隱秘的心情呢?他看著這個最小的女兒一點(diǎn)點(diǎn)長大,一方面希望她承襲家風(fēng),言行舉止端莊有禮,害怕她染上她母親的江湖氣,對她管教甚嚴(yán),但當(dāng)她長大成人,真的一丁點(diǎn)也不像她母親時,他又開始在心底感到失望了。 這是種矛盾萬分,又復(fù)雜難言的心情。 聞人雋實(shí)在太像他了,身上沒有一點(diǎn)阮小眉的明艷潑辣,是個真真正正的世家姑娘,知書達(dá)理,斯文秀氣,但卻那樣……規(guī)矩?zé)o趣,他心底實(shí)在說不出的討厭,某種意義上,就像討厭鏡子里的自己一樣。 他可以容忍其他四個女兒是這般性子,但聞人雋不行,她可是小眉和他唯一的孩子,怎么能一點(diǎn)驚喜都不給他? 就連阮小眉那對斜飛入鬢的英氣長眉,她都沒能傳到一點(diǎn),是的,阮小眉“人如其名”,一對眉毛當(dāng)真生得妙,不負(fù)“眉娘”之稱,可聞人雋就不像她,遠(yuǎn)山似的一雙眉,平添幾分柔和溫順,清麗如蘭,卻失了阮小眉那種明艷,看起來就好欺負(fù)。 不僅如此,越長大聞人靖還越發(fā)現(xiàn),這個女兒嗜書如命,和他越來越像,簡直就是他的一個“翻版”,他心里幾乎要抓狂了,每次瞧見聞人雋坐在長廊上,手捧書卷目不轉(zhuǎn)睛時,他都要暗自氣到嘔血,在心里狠狠唾棄上一句:“死書呆子!” 怎么可以這樣呢?老天爺為什么要這樣對他?他跟小眉不可能再有別的孩子了,唯一的孩子居然是這樣的,他究竟做錯了什么! 他壓抑了一輩子,真正愛的,還是小眉那樣明艷潑辣的性子,即使困于深宅大院也不折損分毫,活得如煙花般動人,不像他,沉郁寡歡,規(guī)矩守舊,被肩上的責(zé)任壓了一輩子,真正的喜怒哀樂都不能表達(dá)出來。 而他們唯一的女兒,竟然要延續(xù)他這個“悲劇”。 曾經(jīng)有多么期盼這個生命的到來,他心底后來就有多失望,失望到……寧愿不曾有過這樣的一個孩子。 夜風(fēng)颯颯,一下又一下地拍打著窗欞,屋里燭火搖曳,暖煙繚繞,一片長久的沉默中,聞人靖坐在床邊,目光失神。 到底還是那道紅影先發(fā)話了,她狠狠一抹淚,下了決絕之心般,咬牙切齒,一字一句:“聞人靖,我告訴你,要是我女兒回不來了,我也不會獨(dú)活,你想清楚!” 房中死一般的寂寂,不知過了多久,聞人靖才俯下身,俊雅的面容湊近阮小眉,伸手溫柔地擦去她的眼淚,心疼而又無奈地嘆氣,聲音略帶沙啞: “小眉,你別哭,你哭得我心都要碎了,我……明天就去見陛下?!?/br> ☆、第十二章:少女阿狐 青州,東夷山,月下山巒綿延起伏。 秀致雅麗的一方庭院里,門前風(fēng)鈴搖蕩,空靈作響,房中簾幔飛揚(yáng),一室靜謐。 燈下,點(diǎn)著一支檀香燭,輕煙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