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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平日熱熱鬧鬧的書院,只剩一地寂寂泛黃的夕陽。 駱秋遲望著窗外斜陽,草木隨風(fēng)搖曳,黃昏中天地一片靜謐,長空連只掠過的鳥兒都沒有……竟是忽然間一個詞涌上心頭,形單影只。 平日不覺,一大幫子人打打鬧鬧,去哪都前呼后擁,無憂無愁,好不快哉,但只有這種時候,才于孤寂一人的書院里,深深看清楚,其實(shí)自己……是沒有家的。 從前在青州,東夷山上有過一個,還有一幫出死入生的兄弟,但慘烈一戰(zhàn)后,兄弟死了,地盤剿了,家也……沒了。 天下之大,他駱秋遲,真真正正地成為了一個……孤家寡人。 一只手不覺摸上了臉頰,細(xì)細(xì)摩挲著那道淺淺小疤,目光一陣失神。 不知為何,這孤零零的黃昏之中,竟分外想念起,往日那個嘰嘰喳喳,成天尋來古怪偏方,不是灌他活吃泥鰍,就是讓他生嚼蟾蜍的聲音…… 可這般日子里,她也是要回家的,家中有阿娘等著她,那個據(jù)說會舞雙刀,很是厲害的俠女娘親。 他的娘沒那么傳奇,只是村中一個普通的婦人,但依稀可辨的記憶里,是生得很美很溫柔的,若是他娘親還在,一定會像小時候一樣,將他抱在膝頭,摸摸他的臉,問他,衡兒,你怎么受傷了?臉上還疼不疼???讓娘好好看看,吹一吹就沒事了,我兒不疼的…… 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有氤氳的水霧一點(diǎn)點(diǎn)升起,模糊視線中,遠(yuǎn)處炊煙繚繞,米香四溢,是家的味道…… 風(fēng)拍窗欞,床上那道白衣一激靈,陡然醒轉(zhuǎn)過來,心頭一跳,狠狠一吸鼻子:“大老爺們,有點(diǎn)出息行不行?別跟個娘們似的,不許想了不許想了……” 他一撩腰帶,索性一把坐了起來,從枕下摸出了一副棋盤,拂袖展開,正打算自己跟自己來一局時…… 外頭忽地傳來窸窣響聲,長風(fēng)習(xí)習(xí),窗口忽然冒出兩個陶瓷娃娃,一男一女,各自頭上頂著一顆棋子,嘴角咧開,憨態(tài)可掬,相映成趣。 黃昏中,那兩個陶瓷娃娃一動一動,窗下有人捏著童聲道—— “小駱駝哥哥,你怎么不開心呀?” “小猴子meimei,你怎么知道?” “因?yàn)槟憔筒畎央y過兩個字寫在額頭上了呀,是不是大家都走了,留下你一個人,孤單寂寞了,你想家了?” “誰說的?我是男子漢,才不會這么沒出息呢!” “可是男子漢也可以想家啊,生病了當(dāng)然要有家人照顧才行,你不用不好意思的?!?/br> “但是,我已經(jīng)沒有家人了,不會再有誰照顧我了。” “還有我呀,小駱駝哥哥,你忘了嗎?你想吃泥鰍嗎?” “那還是……算了吧,小猴子meimei,我不太想見到你?!?/br> “不要這樣,小駱駝哥哥,勇敢一點(diǎn),不要做膽小鬼,泥鰍可好吃了,真的,肥肥滑滑的,吃了一條還想再吃一條……” 床上,那身白衣再忍不住,一拍棋盤,笑道:“夠了,你再說下去,我可把你扔出院子了!” 兩個小娃娃一頓,窗下站起一人,清雋靈秀,笑吟吟立在花間,一襲柳色長裙,夕陽籠罩下,烏發(fā)飛揚(yáng),風(fēng)中不勝動人。 駱秋遲眼睛亮了亮,卻輕咳了兩聲,裝模作樣道:“你怎么沒有走,沒回奉國公府嗎?” 聞人雋莞爾一笑,舉起手中兩個陶瓷娃娃,“回了呀,路上看到兩個娃娃很是可愛,傻呼呼的樣子很像一個人,就買了來,想送回書院叫那人看一看,誰知道那人躺在床上,愁眉苦臉,可憐兮兮的,還想家想到哭鼻子了……” “住,住嘴,不許說了!”駱秋遲難得結(jié)巴一回,神色有些不自然,厚如城墻的臉上更是破天荒地紅了一遭,窗外聞人雋笑得更壞了,挑挑眉道:“想家就想家嘛,駱小師弟,師姐又不會笑話你,干嘛這副小媳婦樣兒?” “你,我說你,你這只小猴子皮癢了是不是……”駱秋遲咳嗽一聲,努力擺出老大的威儀。 窗下,那襲柳色長裙卻搖搖頭,背著手站在風(fēng)中,俏生生道:“皮不癢,手倒是癢了?!?/br> 她白皙的下巴一抬,指了指屋中,“一個人下棋多沒意思,不如跟我過過招?看看我棋藝比之東夷山上,是否有進(jìn)步?” 夕陽投在那清雋的眉眼上,風(fēng)掠衣袂,駱秋遲心頭忽地柔軟一片,面上卻忍住了笑意,只問道:“你不用回家嗎?” “還早著呢,趁天光多下幾盤,等天黑了,就‘騎駱駝’回家唄?!甭勅穗h眨了眨眼,俏皮異常,身上籠了層光一般,上下充滿了靈動的少女氣息。 駱秋遲望了她許久,白衣清逸,俊朗的面容忽地綻開笑顏,苦悶一掃而盡,眸中星河燦燦:“好,那你就放馬過來,天黑了,我這只駱駝便送你回家!” 清月如鉤,屋頂之上,兩人風(fēng)中對弈,影如謫仙。 聞人雋落下最后一子,抬頭看向?qū)γ娴陌滓?,吟吟笑道:“駱小白臉,你今日一定讓了師姐我,不然三局之中,怎么師姐我還能贏上一局呢?” 那身白衣擺擺手,煞有介事道:“師姐你過謙了?!彼槐菊?jīng),指了指天:“你不知道,你體質(zhì)特殊,一向頗得天公眷顧,狗屎運(yùn)異于常人嗎?” “……駱師弟慣會說笑,那就再來一盤,看看師姐我,究竟是不是走了狗屎運(yùn)?” 聞人雋唇角一揚(yáng),拂袖打亂棋子,便欲再來一局,駱秋遲卻按住了她的手,她抬頭,對上他含笑的一雙眸。 “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奉國公府吧?” 星空之下,清朗的聲音中,極力掩飾住了那絲不舍。 聞人雋倒結(jié)巴了:“可,可還不算太晚,能再來一局的……” “回去吧,再不回去,你娘就要擔(dān)心了,萬一舉著殺豬刀沖過來怎么辦?” “什么殺豬刀……”聞人雋撲哧一笑,耳邊一縷碎發(fā)被風(fēng)吹起,“那是斬月雙刀,很厲害的!” 她有些眷戀不舍地看了眼棋盤,深吸口氣,站起身來,拍拍長裙,“那就回去吧,咱們下屋頂吧?” “嗯。”駱秋遲應(yīng)了聲,卻一抬頭,忽地拉住了聞人雋,“等等,你想不想飛?” “飛?” 月光似銀,星河滿天,風(fēng)掠四野,草木搖曳生姿,如夢如幻。 長空中,駱秋遲白衣颯颯,背著聞人雋飛過月下,兩人發(fā)絲隨風(fēng)揚(yáng)起,聞人雋勾住駱秋遲脖頸,雙眸在大風(fēng)中熠熠發(fā)亮,她喊道:“我娘也帶我這么飛過,是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是嗎?”駱秋遲勾唇一笑,“那有我快嗎?” 聞人雋搖搖頭,抱住他脖頸的手愈發(fā)緊了,“沒有,你太快了!我心跳得慌,有些害怕!” 她氣息縈繞在他耳邊,似有若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