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到此處，雙目含淚，語聲哽咽，一時間說不下去。

聞靜思也不催他，待他平復(fù)了情緒，才沉聲道：“各地州府和布政使司都有捐監(jiān)，出資報捐即可取得監(jiān)生資格，本意是備各省賑濟(jì)。到了貪官手上，到成了一條財路?！?/br>
葉晚楓搖搖頭，道：“若只是索取財物到也罷了，宗義之竟是見我樣貌好，強(qiáng)行jian污了我?！闭f罷，雙手覆面，失聲痛哭起來。

聞靜思與雁遲對視一眼，兩人的震驚之情難以言表。宗義之是宗維堂弟宗琪的三子，已年過四十，為官十多載，無功無過，今日頭一回聽到此人下流手段，一時都不知道如何勸慰這少年。聞靜思震驚過后，不禁想起自己與蕭韞曦。雖說兩人初次歡愛是蕭韞曦灌醉了自己強(qiáng)迫而成，但思前想后，哪一次不是蕭韞曦屈尊降貴貼上來求歡，就算是情動難以自持，蕭韞曦也是小心翼翼的維護(hù)自己的尊嚴(yán)。那感受得到的愛護(hù)與疼寵下，床第間的瘋言瘋語到更像是調(diào)情了。聞靜思深深嘆了口氣，朝雁遲吩咐道：“你在門外守著，誰都不許進(jìn)來?！?/br>
雁遲曉得他顧及葉晚楓尊嚴(yán)，要他把關(guān)以防下人偷聽外傳，即刻領(lǐng)命退出門外。聞靜思柔聲道：“你坐過來說話。”

葉晚楓拭干淚水，搖頭道：“小民腌臜，不敢有污丞相高華?！?/br>
聞靜思只好作罷，輕聲道：“你講下去。”

葉晚楓咬了咬唇，道：“我以為他得了手，第二日便會放我離開，卻沒料到他將我囚禁在后院，與我同囚的還有兩個年輕男子。他怕我們逃走報官，門窗上了鎖，三日才送一頓吃食，期間更是對我們?nèi)怂烈鈟in辱虐待。去年底，他庶母病死，丁憂三年，從閩州調(diào)回國都，連我們?nèi)艘惨黄饚Щ兀P(guān)在后院偏房。他不知道從哪里打聽到我母親是坤族人，族內(nèi)男女皆可孕子，竟喪心病狂要我給他生孩子……”

“?。　甭勳o思低呼一聲，滿臉不可思議?！澳憔故抢ぷ迦??！?/br>
葉晚楓道：“坤族聚居在承恩廣澤的深山里，多是嫁娶本族人，我母親與父親私定終身，才出得山來?！?/br>
聞靜思想起族譜上的那位先祖，多半也是如此離開族群。他萬萬沒想到還能遇上坤族人，內(nèi)心的感受無以言喻。

葉晚楓見他點頭示意，繼續(xù)道：“坤族男子孕子，方法不難，每月初一十五，只需提高體溫，在熱水里交歡，情動出精即可成事。宗義之不得法門，日日辱虐，我不堪忍受，求助于同囚的秦南浦。南浦憐我，即助我成事。我有孕之后，宗義之仍然不肯放過，手段百出。直到我十日前早產(chǎn)了女兒，他抱去給小妾哺喂。昨日大理寺抄家，將我與南浦的孩子當(dāng)做他的，抓進(jìn)了牢里?！?/br>
聞靜思這才知道自己如何受孕。六月十五，蕭韞曦誘哄自己歡好，事后雙雙洗浴，帝王一時興起，強(qiáng)壓著自己又做了一回。他偷偷撫摸腹部，暗暗嘆惜。他以為自己的孩兒出生無父無母可憐之極，竟不想葉晚楓的孩兒出身更是不堪。他對這少年心生憐惜，抬頭就要安撫，卻見葉晚楓一件一件脫下衣裳。頓時一愣，尷尬道：“你這是做什么？”

葉晚楓臉色慘白，脫衣的手絲毫不緩，漸漸裸露的皮膚上疤痕大大小小，深淺不一，遍布前胸手腿，真真是慘不忍睹。聞靜思走下主位，站到葉晚楓身前。那道道疤痕仿佛是一個個證據(jù)，一個個日夜，每一個證據(jù)都帶著血rou，每一個日夜都藏著眼淚。葉晚楓見他眼中有傷痛，有悲憫，胸中積存了一年的委屈與痛苦終于找到歸宿，化作淚水從他眼中大顆大顆掉落下來。他匍匐在聞靜思腳邊，哽咽不成聲：“丞相明鑒，我愿當(dāng)面指控宗義之的罪行，只求大理寺再也不要放他出來。”

聞靜思廣袖如羽翅，輕輕覆蓋在那細(xì)瘦赤裸的身體上，將他密密包圍起來。他輕撫著葉晚楓的后腦，低低沉吟：“別怕……別怕……”終于，葉晚楓像撲火的飛蛾，伸手抱住那唯一的溫暖，埋頭哭泣。

葉晚楓在都城無親無故孑然一身，聞靜思著人清理出一間客房留他住下，未免他尷尬，晚膳也送進(jìn)房里。聞靜思雖然沒有許諾救下他的女兒，雁遲心里卻清清楚楚，這樁事他絕不會袖手旁觀。果然，晚膳過后，聞靜思要他備車前往大理寺，雁遲勸道：“大人今日身體不佳，不如明日再去？”

聞靜思放下茶盞和聲道：“陛下親手御批宗家一案，我本不該插手。何況陛下籌謀已久，按陛下心性，自是越快處理越好。那女嬰多一日在牢里，便多一分危險。”他一手撫上腹部，表情柔和起來?！皼r且，出生十日的嬰兒就被打入大牢，何其無辜。將心比心，誰愿意自己的孩兒受這樣的苦難?！?/br>
雁遲理會他的意思，吩咐侍從下去準(zhǔn)備車馬。片刻后他回轉(zhuǎn)前廳，手上挽著件厚重的斗篷，為聞靜思仔細(xì)披好。今夜宵禁解除，馬車穿梭在鬧市，一路向大理寺行去。兩旁路人紛紛讓道，偶爾有平民認(rèn)出是相府的車駕，低聲驚呼，然后便見數(shù)人或數(shù)十人向馬車方向躬身朝拜，直到馬車行出好遠(yuǎn)，才一一禮畢。聞靜思端坐車內(nèi)，思索對策，于車外百姓的敬意全然不知，駕車的家仆卻看得一清二楚，腰桿都挺得格外直。

聞靜思到大理寺時，門外已停了輛華貴的車輦。他看著分外熟悉，也實在沒有心思去探究。今日沐休，百官告歸。大理寺當(dāng)值的最高官員是大理寺正韋京松，門役進(jìn)去通報丞相駕到，出來迎接的卻是主簿何良。

雁遲皺眉問道：“今日當(dāng)值的應(yīng)該是大理寺正、司直、主簿各一人，為何只有你出來相迎，不見韋、呂二位大人？”

何良一揖到底，恭敬答道：“今日圣駕光臨，韋、呂二位大人陪同身側(cè)，故不能前來相迎，還望丞相恕罪?！?/br>
聞靜思一驚，這才想起門外那乘華輦是皇帝微服出游所用，急忙問道：“陛下來此所為何事？”

何良道：“陛下正在親審宗太師?！?/br>
聞靜思未曾料到與蕭韞曦撞了個正著，又不愿無功而返，便讓何良領(lǐng)到偏僻的側(cè)殿說話。他不想驚動太多人，坐定后便提出查驗宗家族譜。大理寺奉旨羈押宗家九族，憑的花名冊便是這一本族譜。何良不敢有違，立馬差人從庫房卷宗處取調(diào)出來。聞靜思一頁一頁翻看，九族之內(nèi)的人名旁都有朱筆畫的圈以示抓捕到案。他翻到宗義之名下，見有四子二女，旁邊細(xì)筆注了生辰八字。只略略一瞥，放下半顆心來，朗聲道：“何大人，昨日查抄宗府，最小的幾歲，是何人子女，大人可記得？”

何良皺眉思索片刻，恍然道：“最小的據(jù)說是宗義之的女兒，才十日齡?！?/br>
聞靜思指著族譜中的二女道：“宗家族譜上，宗義之最小的女兒已滿十八，何來十日齡幼女？”

何良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