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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靜影沉璧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21

分卷閱讀21

    大理寺在西市布下刑場,皇帝親自監(jiān)斬。

四百名御林軍把持場內(nèi),六百名十二營衛(wèi)士分布場外各處戒備。街道人頭涌動,黑壓壓占了整條東西大道。兩旁商鋪酒樓客棧的高層都開了窗戶來看,一時間千家出動萬人空巷。

聞靜思坐在詩琴坊有鳳來儀第四層的雅間里,窗外剛好對著刑臺。臺上跪著宗維及直系親眷,皆是反縛手腳,身穿囚衣。大理寺卿魏玉英站在觀刑臺上,手持圣旨朗聲宣讀,聲聲震耳,直達(dá)青宵。聞靜思在那一條條罪名中,想起數(shù)年前在翰林院瀚文閣曾見過宗維當(dāng)年及第的試卷,真真是錦繡文章,一片忠心報國的赤子情懷??上楣俳迨d,官銜越做越高,權(quán)力越掌越大,而年輕時的抱負(fù)與志向,在權(quán)力與富奢中,漸漸磨得只剩下當(dāng)年試卷中的一道墨跡,不復(fù)存在了。

雁遲見聞靜思面色郁郁,輕聲道:“宗家退出朝政,往后政局定會清明起來,那些怠慢政令的,或是陽奉陰違的情況也會慢慢少下去。大人實在不必憂慮?!?/br>
聞靜思收回目光,凝視雁遲清明的雙眸,淡淡地道:“我并非擔(dān)憂朝局的變幻,比起朝局,更讓我擔(dān)憂的是人心。陛下兢兢業(yè)業(yè),憂憐百姓,決策從未疏漏,可是處于下位者,若自身德行不夠,便易行差踏錯,被眼前蠅頭小利所惑,壞了決策的本意。所謂‘賢者多財損其志,愚者多財生其過’就是這個道理。畢竟權(quán)力財富之甘美,不是每個人都能抵御的。今日宗家滅門,定是陛下要百官以此為深誡?!?/br>
雁遲點頭應(yīng)是。這時,觀刑臺上響亮的一聲:“時辰到!”刑場外圍百姓中發(fā)出一連片叫好。

聞靜思與雁遲探出頭去看,恰好是一排劊子手?jǐn)厝プ诰S及妻妾的頭顱,地上霎時鮮血四灑,蜿蜒成溪。聞靜思輕嘆一聲,坐了回來,不忍再看。雁遲依舊靠在窗前,眉眼彎彎,興致正濃。

宗家九族共有二百八十一人,除了外放做官的四十七人當(dāng)?shù)靥帥Q,在逃者不過十余人,大理寺及提刑司發(fā)下海捕文書,一經(jīng)捉拿,就地正法。因此今日備下三十名劊子手,來斬二百二十余顆頭顱。

雁遲看上片刻,“咦”了一聲,笑道:“大人,葉公子也來觀刑了?!?/br>
聞靜思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葉晚楓懷抱女兒,在最前排的人群中踮腳觀望,可惜人山人海,他身形單薄,推推搡搡間,竟被人擠到后面去。聞靜思不禁輕笑道:“你帶他上來看罷,不見到宗義之?dāng)囝^,他一日也擺脫不了過往。”

雁遲領(lǐng)命而去,過了許久,兩人才上得樓來。聞靜思見雁遲面色肅謹(jǐn),葉晚楓滿目黯然,愕然道:“發(fā)生什么事?耽擱這樣久?”

葉晚楓向聞靜思致禮后安坐在一旁,雁遲解釋道:“方才我下去尋葉公子,葉公子道今日行刑的宗家眾人中,沒有宗義之。我起初不信,后來細(xì)細(xì)觀察,果然沒有宗義之的影子。就私下去問魏大人……魏大人說……”說到此處,他看了葉晚楓一眼,才道:“宗義之耐不住牢中酷刑,吊頸自盡了?!?/br>
聞靜思深深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向不安的葉晚楓道:“葉公子無須擔(dān)心。魏大人剛正不阿,斷不會有所偏私,放他出牢。再者,魏家與宗家一貫政見相左,大理寺諸多官員又與宗家有仇,假公濟私,私下用刑,也是不可避免的事,但終歸是知法犯法,背地里為之。既然魏大人能夠直言,斷然不會有錯了。葉公子盡管放心就好。”

葉晚楓這才真心笑了出來,渾身上下再也無此刻這般輕松?!靶∶裣嘈咆┫?。”

聞靜思道:“今日偶見你,正好有事說與你聽。昨日陛下批示,凡已有備案被宗家迫害之人,皆可到官衙領(lǐng)取賠償,數(shù)目多少按事情大小輕重來分。我報了你因言辭頂撞,被私囚為奴役。粗略來算,也可分得五十兩,夠你父女二人過活二三年了?!?/br>
葉晚楓忽來錢財,并不多驚訝,雙膝跪地拜了三拜,聞靜思忙示意雁遲扶起,卻聽他道:“多虧丞相上折請愿,小民才能有此大福。丞相恩情,如再生父母。莫說三拜,就是三百,丞相也需受得。”

聞靜思詫異地看向雁遲,雁遲笑道:“前幾日我回府取大人衣物,見著葉公子擔(dān)憂大人近況,隨口聊了幾句,因而透了口風(fēng)。”

聞靜思笑笑,不置可否。三人交談片刻,葉晚楓便起身告辭帶女兒回去哺喂。他人一走,聞靜思追問道:“宗義之是怎么回事?”

雁遲正色道:“魏大人說,宗義之被砍去手腳,做成了人彘,放置在地牢中。”

聞靜思“啊”的一聲驚呼,驟然聽到如此殘忍的的手段,竟有些手腳發(fā)涼,許久才緩過來,顫聲道:“誰下的令?”

雁遲道:“陛下?!?/br>
兩人面面相覷,心中一片寒意。聞靜思認(rèn)識蕭韞曦二十年,從未見他對有仇之人下如此毒手,一時想不通宗義之觸著他那片逆鱗。忽而靈光一閃,問道:“哪日下的令?”

雁遲道:“大人去大理寺的那一日晚?!?/br>
聞靜思神色一凝,喃喃道:“難怪,難怪。當(dāng)日陛下定是在后堂,把我與宗義之的一席話都聽了去?!?/br>
雁遲這才恍然大悟,笑道:“就算沒聽全部,僅是最后一句,陛下也會下此重手?!?/br>
聞靜思擺擺手,止住話題道:“罷了罷了,此事往后莫提,憑得惡心人。”

兩人又坐了一刻,樓下百姓議論紛紛喧喧嚷嚷,刑臺上血流成河,空中也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隨風(fēng)吹進窗內(nèi)。聞靜思越坐越難受,便打算就此回府。他起身剛走上兩步,下腹一陣劇痛,眼前一黑,足下頓失力道,就要往后仰倒。雁遲眼疾手快一把撈在懷里,只見他雙目圓睜,面容白中透青,神色痛苦,幾乎要翻滾起來,連忙用胸膛緊緊壓制住,以防他無意中傷了自己。然而十息之后,疼痛散去,聞靜思一具身子就如同水里浸過一般冰冷。雁遲見他這般摸樣,不禁心如刀割,紅了雙眼,顫抖著手翻出藥丸,喂他服下。聞靜思覺得腹中胎兒躁動不安,然而四肢乏力沒有一絲勁道,只緩緩挪了手放在腹上,卻無法輕柔安撫。雁遲見他臉上慢慢回了血色,捏著汗巾將他額頭頸項的汗擦去,一手?jǐn)堉蟊?,一手繞過膝彎,將他穩(wěn)穩(wěn)抱起,大步下了樓。幸好百姓爭相去看刑場,詩琴坊后院里空無一人,否則叫有心人看見這一幕,萬一傳入皇帝耳中,聞靜思真不知該如何解釋。

雁遲抱著他上了自家馬車,兩匹駿馬并排緩慢前行,車內(nèi)平穩(wěn),只偶爾車輪碾過坑洼,才稍稍起伏振蕩。雁遲坐在他身側(cè),一手扶著肩膀,斜著身子讓他靠在自己胸膛上。低頭便見羽翅般的雙睫,淡薄的雙唇,鼻端荼蘼的芳香緊緊纏繞在心頭,心中忽然一酸,脫口卻道:“大人,告訴陛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