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鋪張著一張東亞時局圖，藥郎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說道：“想必兩位一定會感興趣的。”

陳逸站在這荒廢的宅子面前，從里屋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陳巡捕請進?！?/br>
陳逸跨進院子，他依稀記得去年與柳青陽來這宅子的情形。到了大堂，他坐下與對面帶著斗篷衣的女人面對面。女人拉下斗篷帽，露出一頭金色的頭發(fā)和漂亮的臉。

“是你?！标愐輰@個女人有點印象。

“我一直在這里等陳巡捕?！币晾蜓湃缣炜找话愕乃{色眼睛說道。

“我以為你早就消失在上海了?！标愐輿]好氣地說道。

“快了?！彼`背契約在前，藥郎怎么可能放過她？

“我來這里只是為了想知道所有的一切?！?/br>
“我一直誤會陳巡捕，柳大人沒錯……”

伊莉雅這些話說得很長，說得讓陳逸渾身冰冷，說得讓陳逸充滿殺意和后悔。

“……我不知道藥郎吃了什么，但是他卻活了過來。他對柳大夫的仇恨便是柳大夫毀了他身為藥師一族的資格。在那次之后藥郎再也無法煉藥，也沒辦法回到本家。即使回到本家，也將得不到承認。在煉藥這條路上，他變得一無所有，喪失了藥師資格的藥郎內心已經被仇恨所占據(jù)，而且當日陳巡捕成為了間接兇手。德國軍火之事，柳青陽在羅碧煙的夢中下暗示企圖讓她阻止藥郎的所作所為，而你卻直接找羅記者將羅碧煙直接牽入那件事之中。羅記者是藥郎這輩子最重要的人，你們的作為只會讓藥郎的怨恨和憤怒更加深。但那一次藥郎將計就計，計算自己死亡。讓羅記者死心離開這未來成為戰(zhàn)場的上海灘。藥郎早就吩咐我做好所有的一切，我?guī)Щ厮幚傻氖w，將他掛在脖子上的最后一顆藥丸給他吃下。五天之后，藥郎復活，卻不再是原來的藥郎，他身上有著未知的能力，但我卻能感到他生命在快速地流失。他將自己的命賭進去就是為了向陳巡捕和柳大人復仇。賈恩的事件，算命先生的死，這一切都是他所造成，藥郎在慢慢地毀掉你身邊所有的一切，他要將你和柳大人推向地獄。要讓你們互相殘殺，生著后悔痛苦一輩子。”

“你為什么找青陽，而要找我?！标愐葜挥X得周身的空氣變得稀薄，讓他呼吸困難。

“我怕來的柳大人非我所意愿的柳大人。”她不敢拿這個真相去賭來的柳青陽，所以她只能找陳逸。

“他下一個要殺的是誰！”

“雷術?！?/br>
陳逸撞掉椅子踉蹌了一下跑出大堂。

“回去吧！”陳逸只覺得頭一疼便昏倒了下去。

“嗯?！币宦晲灪?，陳逸從夢中醒了過來，才發(fā)現(xiàn)天已經大亮，可他隨即白著臉跳起來，出門前還撞倒了柳青陽。氣喘吁吁地跑到藥郎的荒宅之后，看到坐在大堂帶著斗篷看不到的臉的人，陳逸抖著聲音叫道：“伊莉雅……”抖著手揭開伊莉雅的斗篷，看到的是一具枯骨，便是這具枯骨支撐著這斗篷。

第八話：人之夢（7）

陳逸跑離開藥郎的荒宅到了公興俱樂部問公興俱樂部的人有沒有看到雷術。眾人皆告訴他雷術已經有一個月沒有來過賭場了。陳逸狼狽地回到巡捕房調動自己手上的人查找雷術的下落，白師盛沒有阻止只是冷笑而過，并讓人去給伊莉雅驗尸。那副骨架很快被驗了出來，這伊莉雅在死了半年，陳逸恍惚。昨日還見到的人怎么經過一夜就變成了一副骨頭，而且已經死了半年，這怎么可能啊。將自己的臉浸入水中，陳逸想讓自己清醒清醒。有這么以瞬間讓他覺得自己如同活于夢中，不知真假。

“陳頭！雷術找到了！”賈恩找到陳逸的時候，陳逸正在發(fā)呆，聽到賈恩的話，陳逸揪住賈恩厲聲道：“在哪？”

賈恩心頭一跳，這樣的陳逸實在是太可怕了。

將陳逸帶到上海灘外郊河邊的時候，陳逸看到的是一具腐爛的尸體。

“陳頭，已經看過了。他已經死了有半個月了……”

陳逸腦袋被炸得空白，要說陳逸在想什么，陳逸什么都沒有想。他的腦袋空成一片，渾身冰涼，他不敢相信昨天還在和自己吃面的雷術就這樣死了。明明昨天還對著自己笑的人。

而，他們卻都說他死了有半個月了。

伊莉雅是，雷術是。藥郎，你究竟是怎么辦到的！

“啊——”陳逸捂住腦袋跪下痛苦地大叫，那悲憤和痛苦的聲音讓人心中膽寒。陳逸以拳頭擊地，雙手變得血rou模糊。

“對不起……對不起……”

那泥與自己手中的血和眼中的淚混在了一起。

一聲聲的道歉，從嗚咽聲到嚎啕大哭，即使是硬鐵的漢子看到這樣的陳逸也會覺得難受。賈恩摘掉自己的軍帽，眾人皆摘掉自己的軍帽，沒有人阻止這個痛苦的男人。

柳青陽從巡捕房收回了伊莉雅的骨，給她立了一個碑。這個異國來的占卜師到死都沒能夠回到自己的故鄉(xiāng)去。

他們這樣的生命，一旦故鄉(xiāng)被毀，親人死亡。就再也沒有可以歸去的地方了。孤獨地活著，孤獨地死去。被人類毀掉了所有，被迫離開熟悉的地方只為了尋找可以活下去的方式。

“伊莉雅……對不起?！绷嚓栒驹谝晾蜓诺哪骨暗狼浮Ａ羁蘖似饋?，他還記得這個女人的善良。這么溫暖和溫柔的一個人，卻真的死了。

柳青陽挑起嘴角的笑容轉身離開，柳念只得跟在柳青陽的背后不敢上前拉柳青陽的手。

陳逸醉了，他很長時間沒有喝酒了。他知道自己斗不過那個卑鄙小人，他知道是自己害了自己身邊所有的人。付祿民是，章是非是，賈恩是，老瞎子是，雷術是。下一個是誰？下一個會是誰？陳逸苦笑出聲朦朧著眼睛看這燈火通明的上海灘，隨即讓自己摔倒在地。

他真的醉了，不然怎么會看到章是非的臉，章是非還露出擔心和哀傷的臉。

“章是非啊，你知道么，是我害了你。如果你醒了一定不要再見我了，我這個人只會給所有人帶來不幸。祈世仁被我害死，付督被我害走，賈恩因為我而差點命喪，老瞎子和雷術也因為我而死了。哈哈哈哈，我天生給身邊帶來不幸啊。不然的話我父母就不會死了，我從來不敢告訴任何人，我的父母是被我害死的。我怕你們會害怕我，會將我當成不吉祥的人遠離我。哈哈哈哈，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是我親手將那些暗殺革命黨的殺手帶到他們的身邊的，如果不是我，他們就不會死。他們一定恨死我了，一定恨死我了哈哈哈哈……嗚嗚嗚嗚……”

“陳逸……”章是非心中難受，他從來不知道陳逸的心中有著這樣悲傷的過往。

陳逸的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