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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不一會就將酒壺送了過來,還有兩盤小菜。 沈子煜拿了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便仰著脖子一飲而盡。他連喝了三杯,再斟第四杯時,孟階按住了他的手。 “舅父還是要繼續(xù)上諫嗎?” 沈子煜沉默了一會,才點了點頭,悶聲道,“他說他甘做第一人,就是殺頭也不會懼怕?!?/br> 孟階當初聽沈謙與他說這件事時,便看出了他的決心。他頓了頓,又道,“舅父忠烈,該為萬人敬仰。只是現(xiàn)在上書,實在不是良策?!?/br> 永隆帝的身體每況愈下,只怕?lián)尾贿^多長時間了。他現(xiàn)在正是完全信任謝光的時候,就是知道謝家父子為非作歹,也不會處置他們。如今上諫謝光,只會讓永隆帝更加的憤怒,那可是打他的臉。 永隆帝如此自負的一個人,怎么會承認自己的錯誤? 沈謙又何嘗不知道,他此時上書,便是抱了死的決心。當年‘大禮議’事件發(fā)生時,他眼睜睜的看著他的同伴一個一個倒下去,那時他沒能陪著他們一起。如今,他是贖罪來了。 孟階想起了永隆十四年,他看著被人拖回來的父親,渾身上下都是血跡。那時的他已是奄奄一息,卻笑著拉著他的手說,“階兒啊,你總有一日會明白父親的。這是一種信仰?!?/br> 孟階閉了閉眼,卻是再說不出勸慰沈子煜的一句話來,他執(zhí)起酒壺,給沈子煜斟了一杯,又給自己斟了一杯。 白酒辛辣,入嘴卻分外苦澀。兩人沉默著,越喝卻越清醒。直到了店家打烊,才坐著馬車回了家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沈謙走到太極殿的時候, 扭頭看了一眼身后。天將要破曉, 朦朧的盡頭浮出一片光亮??占诺耐ピ豪锿蝗粋鱽硪魂嚦翋灥母穆? 霎時,一道金光從東直門的三重檐上掙脫出來, 金燦燦的朝暉漸漸染紅了半個天際。 頭頂?shù)奶炜樟亮似饋? 縷縷金光映在金黃的琉璃瓦上,熠熠生輝。他松了口氣,一步一步走上漢白玉的臺階。 聽到腳步聲, 大殿里的眾人都側身看向來人。沈謙手里拿著玉笏,步伐矯健而又沉穩(wěn)。他逆光而來, 一襲深藍色官服猶如鍍上了一層金光。 大殿里分外靜寂,眾人臉上都微微帶著震驚。沈謙走到朱漆方臺下站定, “陛下, 臣有奏。” 永隆帝看到沈謙,也有些震驚,他張了張嘴,許久才出聲道,“何事請奏?” 沈謙從袖子里拿出一道折子, 雙手捧到額前奉上。衛(wèi)圳見狀, 連忙從高臺上下來接過折子呈給永隆帝。 眾人都秉著呼吸, 只有三足爐里繚繞著煙霧。永隆帝將折子撲在案上,看了一眼,臉色立即黑了下來。 他又往下掃了一眼,氣沖沖的將折子扔到臺下。沈謙低頭看到腳下的折子, 閉了閉眼,一撩衣袍,跪在了大殿上。 地板冷硬,卻不及他心底的涼意。沈謙深吸了一口氣,又出聲道,“陛下,還請你明察。” 永隆帝此時已是滿臉怒意,他扶著金漆龍椅站起來,激動地指著沈謙道,“朕念著舊情,原本想饒你一命??赡悴坏皇諗浚炊儽炯訁柶饋?。是誰給你這么大的膽子,竟敢說起朕的不是來。沈詹事,你真以為朕不敢動你嗎?!” 沈謙低著頭,只道,“臣所奏之事,句句屬實,還請陛下明察?!?/br> “反了!反了!”永隆帝聞言更加憤怒,狠狠的摜了一下臺案,“給我……給我拖入昭獄,杖打一百。革去他的官職,不得再入朝為官?!?/br> 又是一片死寂,大殿里的人都秉著呼吸,一口大氣都不敢出。永隆帝看向衛(wèi)圳,“還不快叫人進來,將他給朕拖走?!?/br> 衛(wèi)圳連忙領命,他下臺階的時候悄悄地瞟了謝光一眼,兩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夏冕攥了攥手里的笏板,猶豫了一會,還是走了出來給沈謙求情,“陛下,求您放過沈詹事一命?!?/br> 永隆帝氣的胸脯不停地起伏,他腳下不穩(wěn),跌坐在龍椅上,竟又噴出了一口鮮血。下面的大臣都驚叫出聲,謝光一個箭步上前,背著永隆帝出了大殿。 沈謙看著奔忙的眾人,一動都沒有動,他目送著永隆帝進了后殿,虔誠的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君臣恩盡,今日一別,天人永隔。 衛(wèi)圳帶著侍衛(wèi)進來,將沈謙拖著出了大殿。他抬頭望了一眼已經(jīng)升到高空的太陽,釋然一笑。 這樣好的太陽,只怕他再也看不到了。 下午未正一刻,昭獄里傳來沈謙氣絕的消息。傳到孟府的時候,宋琬正在廊下修剪蘭草。 她微微一頓,將蘭草剛剛結出來的花苞剪掉了。喜兒站在宋琬的一側,看到她的手一下一下的抖索起來,再接著是肩膀,銀剪子突然滑落下來,掉在地上,發(fā)出‘當’的一聲。 宋琬摸著高幾,坐在游廊下的美人靠上。她低著頭,眼淚‘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 “小姐……”喜兒蹙眉,輕聲喊道。 宋琬猶如失了心魂一般,只怔愣的望著地上剪掉的那一朵花苞。喜兒叫了她許多聲,她都沒有聽見。 孟階正在樓閣里找書,聽到外面有人說沈謙被杖斃在昭獄的話,他心里一緊,連忙放下書跑了出來。沈子煜今日沒來翰林院,他就隱隱約約感覺到不妙。 他一直跑到崇文殿外,坐在車椽上候著說話的洗墨看到孟階的身影,還以為自己花了眼。 “回家?!?/br> 孟階將洗墨推到車廂里,親自駕了馬車回宛平。他還穿著一身官服,一路上引得眾人頻頻向他看來。 明明是半個時辰的路程,孟階硬是在兩刻鐘里到了胡同里。馬車停到門口,孟階縱身一跳,又一路跑著進了松竹堂的月亮門。 當看到那個小小巧巧的身影時,他才微微喘了一口氣,極快的邁著步子走了過來。 喜兒和明月看到孟階過來,都連忙讓開了。 宋琬還低著頭,大滴大滴的淚水落在地上,融成了一片。孟階蹲下身子,緊緊的握住宋琬冰涼的手。 “琬琬……” 孟階眉頭緊皺,他一手扶著宋琬的肩膀輕輕地晃道,“琬琬,你看著我?!?/br> 宋琬的雙眸才漸漸有了焦距,她看著孟階,突然出聲哭了起來。她哭的很痛苦,額頭上的青筋都暴露了出來。 孟階心里一陣絞痛,他輕輕撫著她的后腦勺,將她按到自己懷里。 “孟……孟階,舅……舅父……沒了?!彼午o緊的攥著孟階的衣襟,一抽一抽的道,“我沒能救他,我沒能救他?!?/br> 她一直在重復的念著這句話。孟階攬著他,揉著她的背小聲的安慰,“琬琬,不是你沒救他,是舅父甘赴一死。” 宋琬的淚掉的實在厲害,沒一會便將孟階的前襟打濕了。她哭了許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