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篇。

那篇里也有幾個字他認不全乎，但他知道大概的意思。

是說有個心狠手辣的老獵人，每天睡的都是獸皮，吃的都是打來的野味，面對再無辜的生靈，他扣動扳機的時候，眼皮都不會眨一下。

但是有一天，他要開槍殺死一只羚羊的時候，那只羚羊卻向他跪下來，清澈的眼里流出兩行淚水。

老獵人還是開槍了，但當(dāng)他給羚羊開膛破肚的時候，他赫然發(fā)現(xiàn)那只向他跪拜的羚羊肚子里還蜷縮著一只小小的羚羊幼崽。

老獵人從此放下獵槍，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高原之上……

韓今宵記得自己那會兒讀完這篇文章后，叼著顆煙，愣愣坐在門檻上，看著墜下的金鴉，發(fā)了很久的呆。

其實再惡的人，都會有善的一面，讓殺心變成良心，也許需要的是足夠震撼心靈的重量，比如母羚羊腹內(nèi)再也回不來的幼小生命和沉沉母愛，但有的時候，從惡魔到善人，也許根本不需要有誰付出生命來觸動，也許只是一念之間，只需要一點點細小的關(guān)心，記憶里頭一雙清澈如稚子的眼睛，橫七豎八散落在那里的幾包胃藥……

韓今宵緊緊捏著方向盤的手慢慢地放松，慢慢地柔緩，他把頭抵在盤面，粗糙的呼吸著，閉上眼睛沉默地想著。

煎餅離去時朝他喊的話好像有一次撞擊回耳中，戳的鼓膜生疼——

“韓爺，人要真給凍死了，就他媽再也活不過來了！！”

韓今宵仿佛被尖銳的刺兒猛然扎了，他驀然坐直了身子，瞥了眼腕上的表。

五點十五分……

憤怒的司機們看到那輛悍馬以更瘋狂暴力的姿態(tài)猛地從蟄伏著的路邊橫沖，搶了旁邊的公交專用道，毫無規(guī)矩地全馬狂飆，在岔道口急轉(zhuǎn)直拐，竟然拐到反方向車道，朝著開來的地方，又原路開了過去！

29、揮不下去的刺刀

憤怒的司機們看到那輛悍馬以更瘋狂暴力的姿態(tài)猛地從蟄伏著的路邊橫沖，搶了旁邊的公交專用道，毫無規(guī)矩地全馬狂飆，在岔道口急轉(zhuǎn)直拐，竟然拐到反方向車道，朝著開來的地方，又原路開了過去！

車內(nèi)那個人的臉色陰沉，面部肌rou緊緊繃著，男子有著淡青色胡茬的下巴更加的凌厲硬凈，一雙黑亮的眼睛里躍動著復(fù)雜的光芒。

車子在三里屯的酒店門外急煞，他躍下車，在食客和工作人員愕然的目光下飛快地沖進去——

酒店經(jīng)理錯愣地：“韓總！您怎么……”

“去把冷庫打開！”

“什，什么？”

“冷庫?。　表n今宵幾乎是怒吼著。

經(jīng)理趔趄著也往冷庫跑，雖然什么都不知道，但還是慌慌張張忙不迭地，生怕讓他老板雷霆大怒。

“這門怎么回事的啦，怎么鎖口這里壞掉的啦！”經(jīng)理本來普通話說的挺好，此時急的滿頭大汗，家鄉(xiāng)上海口音也帶出來了，“這怎么回事這，怎么又和上次出一樣的故障了啦！”

“你別的啦了成嗎?。?！”韓今宵暴躁地打斷他，眼睛仿佛噴著火，一拳重重擂在冷庫打不開的白色閥門上，“有功夫在這兒閑掰扯，還不他媽快去把松針給找過來??！”

松針來了，跑的有點急，喘著氣。

“韓爺。”

“把門打開?！表n今宵不廢話，只指了門。

松針愣了：“可……”

“打開??！”

這回不用韓爺重復(fù)第三遍了，松針立刻搶上跪在自動閥門前，手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著，掌心沁滿細汗，他盯著那一扇閥門的自動門鎖裝置，眼里仿佛跑過鎖芯的構(gòu)架圖譜。

一時間冷凍庫外誰都沒有了聲音，松針貼在雪白的庫門上，敏銳的耳朵聽著里面咔噠咔噠帶動的每一串細小的機械響動。

一秒，兩秒……

韓今宵焦急地想要踱步，但又不能影響到松針開鎖，一張線條冷硬的臉繃的愈發(fā)如同金剛鉆般可怕的硬度，面頰部的肌rou因為壓根緊咬而突起。

“開了！！”

松針一聲大叫，夾雜著驚喜和重重的放松。

冷庫內(nèi)砭骨的寒氣白霜呼地翻涌出來，松針覺得身邊起風(fēng)，韓今宵竟已跑了進去，60平米左右的冷庫，里面堆著的都是酒店庫存需要的生冷魚類，rou類，在零下十度的低溫下早已凍的和石頭一樣，yingying梆梆。

“吳越！”

粗嘎悶窒的聲音從

韓今宵的喉管里掙脫出來。

四四方方?jīng)]有死角的倉庫，甚至目光都不需要任何拐彎，就能看到只有一件T恤和一條牛仔褲御寒的吳越蜷縮在凍魚凍rou的邊上，為了盡量減少散發(fā)的熱量，他緊緊抱著膝蓋，把自己團成了一個球狀。

“吳警官！”

韓今宵跑過去，臉色驟然變了，吳越的頭發(fā)睫毛上都已經(jīng)結(jié)了一層霧白霧白的寒霜，皮膚因為長時間不受什么遮蔽地暴露在外而呈現(xiàn)出蠟像般的蒼白色。手里緊緊攥著在嚴酷低溫下已經(jīng)完全失效了的手機，上面的求救信息發(fā)不出去……

上海小經(jīng)理在外頭看的是一臉震驚，臉上啥血色都沒了，嘴唇里上下兩排白牙戰(zhàn)栗地磕著。

他這是敢同深受，他上回不小心被關(guān)在這冷庫里，才十五分鐘不到，就感覺和掉進了十八層地獄似的，這一朝被冷凍，十年怕冰箱——他哪里想象的出里面那個人是凍了多久，給凍的完全和冰里鑿出來的一樣??！

“這……這怎么回事？”經(jīng)理顫抖著，“怎么會有人進冷庫我們都不曉得的啦，這，這人他還有救嗎？”

“甭管有沒有救，打急救電話啊快！”

“哦，哦，對對對！”小經(jīng)理哆嗦緊張地從褲兜里掏手機，越緊張手指越不聽使喚，半天才摸出來，“打急救電話，打急救電話……北京市急救電話多少??？”

松針血都快吐出來了：“絕逼了你！全國不都120嗎?。　?/br>
“cao?。?！”小經(jīng)理額頭直冒汗，腳直打擺，“我的天，我我我一緊張就弄不靈清（方言，指弄不清楚），我這傻逼，對……120……120……”

松針直催他快點，此時他心里也猜出了個七八——

他們殺人不眨眼的韓爺這回不知道是吃錯了啥藥，刀子都他媽捅下去，血噴臉上的時候丫竟然后悔了！！

韓今宵把吳越抱出來的時候都不能太用勁兒，吳越的表體溫度已經(jīng)完全是冰冰冷的，就和一具冰庫里出來的尸體沒差，這會兒你要是敢瞎掰亂弄，沒準這凍的硬實了，能磕下啥手指腳趾來！

“喂，喂120嗎？我這里三里屯南街115號今宵酒醒何處，我們這里有個人被誤關(guān)在冷庫里了，都他媽凍僵成冰人了……”

“啥？關(guān)了多久？多久我也不知道啊！你們快來吧！再不來估計得出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