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擋的大門，晏海就停下了。

他不得不停下來。

外頭是一片茫茫的水面，他剛才聽到的，就是水浪拍打著臺階的聲響。

對岸有零星的燈火，隱約能夠看到房屋的輪廓，但這樣的距離，就算是有再高的武功也是過不去的。

這竟然是一座孤立于湖中的水榭……

晏海往前走了幾步，但一些濺起的水珠落在他光裸的腳背上，立刻讓他不自覺的后退。

他并沒有欺騙云寂，他其實真的不會鳧水，他甚至有些害怕水，尤其是這樣漆黑一片看不到底的……當(dāng)年被月留衣害得落到巖窟里，他都是靠攀附著巖壁才能活下來，從那以后，他對鳧水這件事抵觸就更深。

他退進(jìn)了水榭里，又從四周的窗戶上一一看過，發(fā)現(xiàn)每一面距離岸邊都挺遙遠(yuǎn)。

就好像把他一個人丟在了一處無人的孤島上。

而且湖水的聲音真的很吵。

這種細(xì)微的聲音不注意倒沒有影響，可一旦開始留神，很快就會覺得不勝其擾。

晏海走了一圈回到屋外的長廊上，被寂靜之中那種細(xì)微卻不斷絕的水聲吵得心神不寧。

直到他看見有一點(diǎn)微弱的光芒離了岸邊，朝自己這邊靠近過來。

燈火動的很快。

晏海瞇起了眼睛細(xì)細(xì)看著，近來一到夜間，他的目視之力就有輕微的下降。這是因為上次發(fā)作過后，反噬的毒性開始慢慢四處侵蝕的緣故。

只是他并未向人提起，甚至沒有告訴衛(wèi)恒。

這是必然會發(fā)生的，就算沒有這一次與月留衣動手的事情，再過幾年，還是一樣的。

世間一切對峙，平局只是暫時，最后總會此消彼長。

燈火已經(jīng)來到了近前，他也看清楚了那是一條小船。

云寂站在船頭。

他換了一身白色的廣袖長衣，水面上的風(fēng)吹動他寬大輕盈的外衫，一葉扁舟載著他自黑夜之中而來……就好像那時候，他跳下來落到自己面前，根本不像是用了輕功，就好像真的是垂云而來的仙人一樣。

像小時候娘騙他的那樣，會有一個來搭救自己的仙人……只可惜這個仙人，想要搭救的從來也不是他。

晏海笑了一笑，但是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僵在了嘴邊。

此時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jīng)近到能夠清楚的看到彼此的臉。

他立刻用手摸上了自己的臉頰，確認(rèn)蜃衣仍然好端端的還在自己的臉上，這才松了口氣。

小船快靠近的時候，云寂輕輕一躍，就落到了水榭前的臺階上。

那小船掉了個頭，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晏?？此彶阶哌^來，不自覺的往后退了幾步。

膚色白皙，高鼻深目，眉發(fā)烏黑，整個人就像是能夠散發(fā)出光芒一樣。

這是屬于朝暮閣主云寂的容貌，而不是……

晏海怔怔地看著眼前明明十分熟悉卻又顯出幾分陌生的人。

到了今天，他每一次看到這張臉，依然覺得特別好看。

在千蓮宮里想要活下來、活得好、活到最后，除了資質(zhì)之外，同樣重要，甚至可以說最重要的就是容貌。

所以他們這些人，對于容貌這一點(diǎn)，比其他任何地方的人都要看重。

尤其是他。

他當(dāng)然知道不能以貌取人，但是自幼年時母親的不停憂心，到長大后眾人間的不住比較，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在他的腦海里，早已經(jīng)盤踞扎根，無法拔除。

而且在島上的時候，夸別人好看的話是絕對不能夠說的，因為別人容貌比你好，就意味著你能活下去的機(jī)會更少。

所以，好不好看這種事……對于他的意義，和對別人的并不相同。

但是，云寂并不知道……也不能讓云寂知道。

云寂如果知道了他當(dāng)年是怎樣的，他說不定會像殷九那樣……

當(dāng)年殷九知道了，他對月傾碧說：你這漂亮的皮囊之下皆是腐蛆，我每次看到你都覺得作嘔。

若是云寂也說出那樣的話來……

云寂看著他面色不住變化，最后居然現(xiàn)出懼意來，眉間控制不住的跳了一跳。

他垂下眼睫，慢慢地說道：“晏海，把你臉上的東西卸下來?！?/br>
第103章

晏海背靠著長窗,滿臉戒備的望著云寂。

“這是什么地方？”他的手指用力扣著身后的木格：“你把我?guī)磉@里做什么？”

云寂跨前一步,便到了他的面前。

他下顎微微一痛,整個人被云寂壓到了長窗上。

“是你自己來,還是要我?guī)湍?？”云寂靠得很近，近到呼出的氣息能夠吹拂到他的臉上?/br>
“不……”他從喉嚨里發(fā)出了艱澀的聲音。

“那就我來?！彼麑㈥毯Ｕ麄€人抱了起來,甩在肩頭跨進(jìn)門去。

“云寂,你瘋了不成！”晏海被他這奇怪的行為驚呆了。“快些放我下來！”

云寂絲毫不理會他,一直走進(jìn)了內(nèi)間，將他丟在了那張寬大的床鋪上。

晏海一沾上床鋪翻身想逃,卻被一把抓住了腳踝。

云寂的手指很長，晏海的腳踝又細(xì)，一把就被圈在了掌心。

云寂微微使力,將他背對著自己拖了回來。

晏海徒勞地掙扎了一下，整個床鋪頓時變得十分凌亂。

“你不要想著和我動手?！痹萍鸥┫律碜痈嬖V他：“只要你運(yùn)轉(zhuǎn)半分內(nèi)力，我就會讓你明白什么叫后悔莫及。”

“為什么？你若是恨我，盡可以……”晏海凌亂的黑發(fā)之下,是又驚又怒的表情。

“我當(dāng)然恨你?！痹萍糯驍嗔怂！澳悴恢馈?！你知道的，你知道我那些年為了你，有多么失態(tài)多么愚蠢,你那個時候是不是在暗地里嘲笑我,覺得有這么個為了你神魂顛倒的人很傻很有趣？”

“不是?！标毯ＥまD(zhuǎn)頭來想要和他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什么樣的？我那個時候在你眼里,又能是什么樣的？”云寂在他身后笑了一聲：“一個武功那么好的人,在一個那么淺的坑里喊救命？不是尋開心是什么？”

晏海閉上了嘴,他的脊背在輕薄的里衣下微微發(fā)著顫。

“如果那個時候不是我,而是別的什么人？”云寂盯著他的背：“你是不是也會看上他……如果他長得還不錯的話？”

晏海沒有理會他，用手撐著床鋪支起身子。

他卻沒有看到，在他的身后，云寂原本黑色的瞳孔，漸漸地發(fā)生著變化。

“剛才有人告訴我，你現(xiàn)在留在我身邊，是為了大逍遙訣……”

“什么？”晏海的動作停住了，這句話讓他沒有辦法再保持沉默，他想要轉(zhuǎn)過頭問個清楚。

云寂沒有給他這個機(jī)會，按著他的肩膀，一下子又將他按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