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天色將近黎明，鸛辛、祭彤、鶴舞在火堆旁入睡，子微先元斜躺在松樹高處

    ，閉上眼，感受著晨風(fēng)拂過的清新。

    「你知道她們在哪裡?！?/br>
    子微先元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像是睡著了一樣。

    夜異固執(zhí)地說道：「你見過我阿姊?！?/br>
    子微先元?dú)U了口氣，「我又不知道她是誰。」

    「不。你肯定見過?！?/br>
    子微先元無奈地乾咳一聲，忽然道：「碧月池有幾位祭司？」

    夜異看了他一會(huì)兒，然后道：「有一位大祭司，還有四位祭司，碧琴、碧韻

    、碧津、碧琳。」

    「月女有很多嗎？」

    「不多。」

    子微先元翻了個(gè)身看著她，好奇地問：「我聽說還有圣女?！?/br>
    「圣女由大祭司指定，她是未來的大祭司?！?/br>
    子微先元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明白了，大祭司由圣女充任，而祭司出自月女?！?/br>
    夜異不依不饒，「告訴我，她怎么了？」

    「她死了。峭魃君虞殺了她?！?/br>
    夜異閉上眼，把手放在胸口，小聲念著什么。

    然后她抬起眼，看著子微先元。

    「其他人呢？」

    「我沒有看到?！?/br>
    子微先元說：「我當(dāng)時(shí)在上面，離得很遠(yuǎn)。」

    「你為什么能乘夜梟？」

    那種兇勐的巨禽給夜異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學(xué)過一種法術(shù)，能夠短時(shí)間cao控禽鳥?！?/br>
    夜異沉默下來。

    縷陽光透過林葉，映在夜異臉上，那雙眸子的綠色變得濃綠起來。

    子微先元道：「你長得真美?！?/br>
    夜異臉上一紅，這才意識(shí)到自己幾乎伏到子微先元身上。

    她連忙直起腰，與子微先元拉開距離。

    夜異掠了掠鬢髮，「云池宗也是為峭魃君虞來的嗎？」

    「沒錯(cuò)。在這裡我們是朋友?！?/br>
    子微先元做最后一次努力，「其實(shí)我覺得你應(yīng)該先回到碧月池，把昨天的遭

    遇告訴給祭司?！?/br>
    夜異說：「月女的生命屬于月神，即使她們死了，我也要把她們的尸骸帶回

    圣池。」

    夜異起身離開松枝，臨走時(shí)，她回頭看了子微先元一眼，「你們那個(gè)像白鶴

    一樣的女孩兒，長得才真美呢?！?/br>
    子微先元笑著說：「謝謝你的夸獎(jiǎng)?！梗獥n峒位于

    南荒深處，這座原本叫盧依的城市，曾經(jīng)擁有過五萬人口，位于南荒已知世界最

    南端。

    為了防止野獸和野蠻人的侵襲，整座城市建在一個(gè)錐形的山峰間，禇紅色的

    峭壁像一個(gè)巨大的屏障包圍著城市，只有北面留出一個(gè)狹窄的缺口。

    一年四季，這座城市都被籠罩在山峰的陰影下。

    只有每天中午，城市中央能享受一個(gè)時(shí)辰的陽光。

    淪為奴隸的盧依人被迫背起石料，像一群螞蟻在峭壁之字形的小路上攀爬，

    在能夠俯覽整座城市的山峰頂部，為他們的新主人建造宮殿。

    乘著夜梟的武士在天空盤旋，腳下的城市在陰影遮蔽下，如同一座陰森的鬼

    域。

    盧依人祭拜神靈的圓臺(tái)，吊著盧依長老們的骨架，他們的肌rou被饑餓的幼梟

    啄食殆盡，只剩下骷髏的頭顱上，兩隻黑洞洞的眼眶看著天空，似乎在嘲笑他們

    把魔鬼引進(jìn)城市的愚蠢。

    子微先元涂黑臉和手腳，然后解開頭髮，像一個(gè)做苦工的盧依奴隸一樣，把

    混著泥沙的油脂抹在上面。

    鶴舞捏住鼻子，囔著聲音說：「離我遠(yuǎn)一點(diǎn)！味道好難聞?！?/br>
    子微先元抖著身上襤褸不堪的破袍子，快樂地說道：「我前生一定是盧依人

    ，你瞧這件衣服多合適。上面還有金絲的花紋……」

    鶴舞疑惑地說道：「你從哪兒找來的？」

    「在路邊揀的，大概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

    子微先元聞了聞衣袖，「上面有死亡的味道。你聞……」

    鶴舞連忙道：「你別過來！」

    「那是盧依貴族的衣服?！?/br>
    夜異道：「那個(gè)人進(jìn)入城市，召集盧依的長老和貴族們舉行和談，然后他的

    梟軍包圍了會(huì)所，屠殺了長老。所有的貴族都成為奴隸，被驅(qū)趕到山上，給他修

    建宮殿?！?/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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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的神靈，求你們庇佑我，不要被他捉到?！?/br>
    子微先元合上手，虔誠地祈禱道：「我背不動(dòng)石頭，也不會(huì)蓋房子，我不想

    當(dāng)奴隸……」

    鶴舞嗔道：「還不快去！這裡都被你熏臭了！」

    子微先元躍出洞窟，回手把石板蓋好。

    這是一座廢棄的宅院，洞窟原本是盧依人用來儲(chǔ)藏粟米的，現(xiàn)在成了他們的

    藏身之所。

    扇形包圍著城市的崖壁彷佛被利斧噼出，陡峭之極。

    唯一的入口被盧依人建起城牆擋住，使整座城市固若金湯。

    縱使能夠飛翔的梟軍，想攻克這樣天生的堅(jiān)城，也要付出巨大的代價(jià)。

    但盧依人一次冒昧地舉動(dòng)，使城市未經(jīng)戰(zhàn)斗就陷落了。

    子微先元把耳朵貼在冰涼的巖石上，等梟武士飛過，他閃身從石后走出，混

    入隊(duì)伍，順手把一位老人背上的石頭拿過來，放在肩上。

    不等那名老人反應(yīng)過來，他疾走幾步，然后佝僂著腰，裝出吃力的樣子，消

    失在人群中。

    他的外貌和服裝看起來和盧依人一模一樣，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山路越來越窄，再往上，只能容一個(gè)人側(cè)著身子通過。

    此時(shí)已經(jīng)是深夜，山壁的石隙中插著火把，不時(shí)有精疲力盡的盧依奴隸失足

    墜下山崖，在黑暗中發(fā)出沙啞的慘叫聲。

    子微先元前面的男子艱難地邁著步，裸露的小腿被山石擦出道道血痕。

    看到他身體搖搖欲墜，無法支撐地朝山崖另一邊歪去，子微先元連忙拉了他

    一把。

    那人跪在地上，一邊發(fā)抖，一邊喘著氣。

    一名乘梟的武士停在山崖邊，陰狠的目光透過頭盔的縫隙落在他身上。

    那人幾次用力，都沒能站起來。

    梟武士舉起石矛，一矛刺透了他的心臟，把這個(gè)失去了勞動(dòng)能力的奴隸挑下

    山崖。

    武士指了指石塊，命令后面的子微先元背上，然后乘梟飛開。

    子微先元儘量放鬆身體，不去接觸那名武士的目光。

    旁邊的盧依人神情木然，似乎已經(jīng)見慣了這種死亡。

    山頂?shù)奶炷煌赋鲂枪?，已?jīng)建成的殿基平整而又巨大，上面矗立著一座金碧

    輝煌堪比宮殿的巨帳。

    那頂帳篷比子微先元曾見過的更大了數(shù)倍，帳后樹著一桿長旄大纛，黑色的

    旗旌上繪著一隻赤紅的雙頭巨梟，在夜風(fēng)中獵獵飛舞。

    寬達(dá)百丈的平臺(tái)上擺放著許多巨大的方形物體，上面蓋著厚厚的黑色帷幕。

    雖然看不到守衛(wèi)的武士，但貿(mào)然走上平臺(tái)，絕不是一個(gè)好主意。

    子微先元摸出一塊邊角鋒利的石片，等寒風(fēng)襲來，梟旗飛揚(yáng)的一刻，揮手射

    出。

    石片還在半空，旗桿的繩索便「崩」

    的一聲斷開，沉重的梟旗掉落下來，傳來一聲悶響。

    子微先元看得清楚，切斷繩索的是一柄飛刀，顯然今晚來到這裡的，不僅僅

    是他一個(gè)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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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gè)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踏上平臺(tái)，他頭戴高冠，相貌清瘦，衣袖又寬又大

    ，腰間佩著一柄古樸無華的長劍。

    雖然行走在平臺(tái)上，那人卻彷佛步上朝堂般氣度不凡。

    他緩步走到帳前，兩手平舉齊胸，朗聲道：「百越申服君，拜見梟王。」

    帳內(nèi)沉默片刻，一個(gè)蒼老的聲音說道：「可是宗陽申服君？」

    子微先元神情微動(dòng)，申服君封地為宗陽，是百越世襲貴族，同時(shí)又是昊教主

    掌占卜的神官，身份非同小可，沒想到他會(huì)親身來此。

    申服君道：「正是?！?/br>
    老者道：「君上夤夜來訪，斬旗立威，先聲奪人，莫非是欺我王帳下無人么？」

    申服君揚(yáng)聲道：「梟君王，本君奉王命而來，敢問梟王，盧依何罪之有，為

    梟王所滅？」

    老者道：「南荒無主，有力者自取之。不勞君上動(dòng)問?！?/br>
    申服君寒聲道：「盧依雖遠(yuǎn)，猶為百越屬國，梟王自取，置我百越于何地？

    百越萬乘之國，豈容梟王放肆！」

    老者澹澹道：「君上可是恫嚇我王么？百越與北方湖澤之國鏖戰(zhàn)十年，兵連

    禍結(jié)，早已自顧不暇，還敢如此大言？煩君上回復(fù)百越熊君，我王峭魃君虞一年

    立都，兩年掃平南荒，三年之后便提軍北上，與百越王獵于江右?！?/br>
    申服君一拂衣袖，厲聲道：「狂悖！區(qū)區(qū)一個(gè)梟君，何勞百越軍士，我昊教

    與翼道二宗，便可取其首級(jí)！」

    老者訝道：「百越竟匱乏如斯？要邀集諸秘御法宗與我王為敵？昊教與翼道

    向來勢同水火，今日竟能聯(lián)手么？」

    老者長笑一聲，「君上既是百越封君，今日之來，想必是昊教之首。敢問翼

    道來的是哪位大巫？」

    一個(gè)低啞的聲音說道：「翼道巫耽，見過尊駕?！?/br>
    一個(gè)黑色的影子出現(xiàn)在平臺(tái)另一側(cè)，那人身材高瘦，穿著件寬大的巫衣，衣

    上掛滿長短不一的布縷。

    他頭髮亂糟糟披在身后，耳上垂著一對(duì)碩大的金環(huán)，衣袍上鑲著無數(shù)大大小

    小的銅鏡，手裡拿著一根木杖，看上去就像南荒部族那些神秘可怕的巫師。

    「翼道十巫，巫甲、巫辰、巫羽、巫除……」

    老者忽然道：「不知巫癸可曾安好？」

    巫耽道：「巫癸十年前入山采藥，至今未返?！?/br>
    老者道：「我倒聽說巫癸是犯了禁律，被翼道誅殺。」

    巫耽翻起眼睛，透出一絲寒光，「絕無此事?！?/br>
    老者一笑了之，接著高聲道：「昊教法天，翼道法地，今日能領(lǐng)教兩宗絕學(xué)

    ，幸何如之！」

    老者的聲音越來越近，忽然帳門掀開，走出一個(gè)白色的身影。

    昊教和翼道的弟子緊盯著帳門，看到那人，呼吸頓時(shí)一亂，他們聽到聲音，

    原以為說話的是一個(gè)耄耋老者，沒想到出來的卻是一個(gè)赤裸的豔女。

    那女子戴著白色的羽冠，除了手腳的皮圈，全身赤裸，聳著一對(duì)肥滑白嫩的

    雪乳，體態(tài)豐豔誘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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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美目掃過全場，然后開口道：「昊教十二人，翼道七人，區(qū)區(qū)十馀人，就

    想取我王首級(jí)么？」

    她臉上全無表情，嬌豔的紅唇吐出的卻是老者蒼老的聲音，朦朧的星光下，

    彷佛有一個(gè)老人寄居在這具妖豔的軀體裡，顯得詭異之極。

    申服君眉毛緩緩挑起。

    他原以為峭魃君虞只是一個(gè)不起眼的蠻族首領(lǐng)，這種蠻族在南荒車載斗量，

    玄司閣竟然頒下裂土分封的賞格，令申服君大為憤懣。

    他不與昊教六大神官商議，便即南下。

    到了此間才發(fā)現(xiàn)梟族未可小覷。

    他與翼道并無交情，只不過勢成騎虎，才勉強(qiáng)聯(lián)手。

    申服君原想以雷霆萬鈞之勢擊殺峭魃君虞，但等了良久，帳內(nèi)全無動(dòng)靜，虛

    實(shí)難測，于是斬旗示威，想逼峭魃君虞現(xiàn)身。

    誰知帳內(nèi)說話的老者，現(xiàn)身時(shí)卻是一個(gè)赤裸的豔女，令他再度失算。

    巫耽一頓木杖，衣袖上一面銅鏡突然放出光華，射向裸女的眼睛。

    那名梟御姬表情僵硬，目光卻大為異樣，雖然美眸黑白分明，卻有著與她妖

    豔外表完全不同的眼神，就像另外一個(gè)人正透過那雙眼睛俯視眾人。

    接觸到銅鏡的光華，梟御姬露出一絲痛苦的表情，然后她手指一彈，一粒明

    珠劃過一道白光，擊碎了巫耽袖上的銅鏡。

    巫耽衣袍膨脹起來，衣上的布縷無風(fēng)而動(dòng)，彷佛一堆虯曲的黑蛇。

    申服君此時(shí)已看出那老者是用異術(shù)在cao控這名梟御姬，他踏前一步，沉聲道

    ：「你是何人！」

    梟御姬用老者的聲音澹然道：「無名之人，就不勞君上和大巫動(dòng)問了?！?/br>
    申服君道：「原來?xiàng)n王座下都是些蠅營狗茍之徒，連名姓都不敢出口，教人

    齒冷?！?/br>
    梟御姬神情木然地說道：「君上今夜若僥倖被老朽生擒，自然知曉?！?/br>
    申服君聞言大怒。

    旁邊一名昊教弟子躍到場中，揮劍刺出，喝道：「妖人！敢出狂言！」

    梟御姬有些遲鈍地避開劍鋒，她退后一步，反手取出一支長矛，朝那名弟子

    揮去。

    那名梟御姬身體柔弱，揮矛的角度、力道更是平澹無奇，就像一名嬌怯的侍

    女拿著武器嬉戲。

    那名昊教弟子挺劍斜擋，接著順勢削向梟御姬的纖纖玉指。

    長劍剛遞出半寸，矛身突然爆出一股巨力，那名昊教弟子手腕格的一聲折斷

    ，整支長劍被石矛生生砸入身體。

    他噴出一口鮮血，頹然跪倒，胸口肋骨盡碎，長劍從肩頭斜斜切到肋下，嵌

    入體內(nèi)，幾乎將他身體整個(gè)剖開。

    梟御姬木然收回長矛，她臉上、乳上濺上幾滴殷紅的鮮血，宛如一串紅梅綻

    開在雪白的肌膚上。

    剩下的昊教弟子都變了臉色，等梟御姬退開，連忙沖過去搶回同伴。

    那名弟子心脈盡碎，胸前血流如注，早已氣絕。

    巫耽面色陰沉，他一頓木杖，身后走出三名弟子。

    翼道源自南荒巫術(shù)，裝束也與南荒的巫師相近，一般都佩有面具，穿著綴滿

    布縷的巫衣，用銅鏡、皮鼓、木杖作為法器。

    這三名弟子用的都是弧形彎匕和分叉的丫狀木杖，未戴面具，他們赤著腳，

    緩緩逼近梟御姬，一面用怪異的聲音念誦巫咒。

    帳內(nèi)隱約傳來一聲歎息，接著梟御姬揮起長矛，劃出一個(gè)圓弧。

    首當(dāng)其沖的翼道弟子用彎匕擋住長矛，另一名弟子趁機(jī)挺起木杖，丫狀的杖

    頭分擊梟御姬高聳的雙乳。

    昊教一出手就吃了大虧，申服君不禁面上無光，但看到翼道如此作派，不僅

    上了三名弟子，招術(shù)也不怎么光彩，不免對(duì)翼道又多了一分鄙薄。

    梟御姬長矛被擋，怔了一下才回過長矛去檔格木杖，但她反應(yīng)慢了少許，「

    啪」

    的一聲脆響，木杖重重打在乳上，那兩隻光熘熘的肥乳被打得彈起，梟御姬

    退后一步，幾乎跌倒。

    最后一名弟子鬼魅般繞到梟御姬身后，藍(lán)汪汪的彎匕朝她腰間刺去。

    離匕刃還有寸許，帳內(nèi)突然傳出一聲剛勁的鳴響，梟御姬的身體應(yīng)聲停住，

    然后手臂以一個(gè)奇異的姿勢扭轉(zhuǎn)過來，一把擰住他的手腕。

    翼道分明暗兩翼，出自暗翼的弟子都是從各種妖異陰毒的巫術(shù)中修習(xí)而來，

    性子堅(jiān)毅陰狠，雖然手腕被那隻纖纖玉手?jǐn)Q斷，卻一聲不哼。

    他拋開木杖，左袖幾面銅鏡同時(shí)飛出。

    那些銅鏡嵌在衣袍上，鋒利的邊緣猶如利刃。

    梟御姬躲閃不及，白皙的手臂和大腿被銅鏡劃破，現(xiàn)出幾條筆直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