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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 君子至止,錦衣狐裘。 “央央這一趟從上?;貋恚傁矚g盯著我瞧?”他取笑她。 “……是在想事情?!彼奶摰氐皖^,喝茶。 他用得是“回”。 是,她回來了,不再是茫茫無依。 他也不搶白她:“什么事?說來聽聽?!?/br> “你這次被困,難道……真沒預(yù)料到嗎?” 傅家是什么狀況,她并不十分明白??筛刀蔽氖沁@個圈子里、宅子內(nèi)的人。他不該如此被動,哪怕有一點警覺,都不該落到這樣的地步。 “在紐約,我收到過父親的電報,也設(shè)想過這樣的狀況,”他默了會,說,“只是沒想到,我父親會做到這樣的地步?!?/br> 她驚訝:“那你為何不躲開?起碼避一避風(fēng)頭?” “如果我在返京途中逃離,我父親會動用各種手段,瓦解我的生意。他背靠著北洋軍,我在這個時局里,完全沒有勝算,多年積累皆會付之東流。” 傅侗文握了茶杯,輕啜了口:“我若回來,起碼我父親會認(rèn)為,他能管教好我,或是至少,能從我手里接過生意去。所以我在回京路上,決定賭一把,賭他虎毒不食子?!?/br> 他又道:“再有一點,傅家家產(chǎn),我也是志在必得,所以必須回來。” 沈奚不解:“錢比命還重要嗎?” “對,”他笑,“比命重要?!?/br> 這里有他前半生殫精竭慮,積攢的產(chǎn)業(yè),不能丟,丟了就是狼拔獠牙,鷹折雙翼。更何況還有更豐厚的家產(chǎn)。 這筆錢落在大哥手里,買的是殺革命黨的槍; 在他手里,買的就是制衡軍閥的炮。 他最后說:“救國需要錢,有錢才能養(yǎng)軍隊、買|槍。北洋軍有自己的土地,有土地就有根基,盤剝百姓就有錢。想要革命下去,錢十分重要?!?/br> 這些年,除了并肩而戰(zhàn)的故友,傅侗文從未向任何人剖白過自己。 維新失敗、侗汌的死,都讓他一步步清醒。先前他算是激進派,認(rèn)為暗殺、起義、獨立等等一切手段是必要的,不惜生命去換取新時代才是正道。 而現(xiàn)在,他更明白錢和軍隊才是重中之重。他早過而立,年近三十四歲,他再沒法重來,去帶兵打仗,但他能養(yǎng)一方水土上的軍隊。對北洋軍來說,那些革命軍隊都是雜牌軍??蓪Ω刀蔽膩碚f,那卻是救國救民的利器。 他這十年來,投入資產(chǎn)無數(shù)。三爺有錢,錢的去向卻成謎。 他,傅侗文,早給自己設(shè)想了傾家為國、清風(fēng)兩袖的下場。 “你頭回說這些?!鄙蜣奢p聲說。 傅侗文手握茶杯,笑著沒做聲。 同床共枕,交的是情。生死同命,交的才是心。 昏黃的燈下,兩人都倚在狐皮上,手肘搭于茶幾邊沿。 她生生喝茶喝上了頭。真是前所未有。 一壺茶,一盞燈,對影成雙。她恍惚察覺,兩人關(guān)系和先前大不同了,心從未如此近過。 “你說過,倘若……是有法子讓我曉得的,”她望一望外頭,像看到墻外那七八桿長|槍,“是什么法子?” “我若死了,我爹自然會放了這院子里的人,慶項也會脫身?!?/br> “可他不曉得我住的地方,是不是?” “是,”傅侗文為她添茶,“大小報紙都買下版面,刊上訃告,你總能看到。就算不看報,街頭巷尾議論久了,也能夠傳到你那里?!?/br> 這便是讓她知曉的法子。 萬無一失地送到消息,又能讓她藏身處不暴露。 沈奚默然,心里一片空白,幸好,沒有“假若”二字。她來了,他還在。 “講講外邊的事,給三哥解解悶?!彼膬蓳芮Ы?,把話題轉(zhuǎn)開。 “你不睡了?”她瞄桌上的時鐘,“太晚了?!?/br> “病太久,在床上把骨頭都躺酥了,像在坐牢,”他笑,“我從回來就和外頭沒通過消息,難得你來了,陪我說會話。” 傅侗文迫切想獲取有用的信息,但與世隔絕,毫無辦法。 沈奚回憶自己在上海遇到的事,事無巨細(xì)講給他聽: 八月時,全國開始統(tǒng)一銀幣,“袁大頭”已經(jīng)成為唯一的法定國幣。當(dāng)時她手上還有別的貨幣,被祝先生勸說著,都去中國銀行和交通銀行兌換了一堆銀幣、鎳幣和銅幣。 九月上,她留意到有新版的雜志出來,很受追捧,她接連兩期都沒買到,倒是段孟和送了她一本。段孟和告訴她,創(chuàng)辦人是陳獨秀,這上頭撰稿的人也都很有名。聽到創(chuàng)辦人的名字,沈奚想到了在游輪上傅侗文提到的那位跳海的先生,所以講給他聽。 “?”傅侗文念這個名字,沒多的評價。 他這人,從未聽到他直白地評議什么,不像沈奚接觸到的那些留學(xué)生,總喜好慷慨激昂地表達自我,闡述追求。當(dāng)時她和傅侗文都以為這是一份會很快被取締的報紙。沒曾想幾年后,魯迅、李大釗和胡適等先生都有了文章在上面,越做越大,成了新時代的代表刊物。 沈奚說到后頭,停下來,傅侗文凝注她。 要不要說?不說他遲早也會曉得。 “可能……是要登基了,”她低聲說,“外邊的人都在說。我看到你父親也在試官服。” 來時路上,火車站、輪渡上都有人在說。 尤其她從上海到南京坐得是頭等座,那里頭的人更像上層社會的人,說起此事更不遮掩。 這在傅侗文預(yù)料之內(nèi)。 他是被鎖了鐵鏈的人,心余力絀,徒增煩悶。 傅侗文將一杯茶飲盡,握她的手:“燈不好一直亮著,慶項明日又要啰嗦?!?/br> 他是在說,要睡了。 沈奚跟著他,坐上軟綿的床,記起剛剛的旖旎。于是在撳滅臺燈前,她游移不定地瞄了一眼他穿著睡褲的下身,怕他還在“僵持”著。匆匆一瞥,就滅了燈。 要是尋常女孩也就罷了,偏她是個能把人體結(jié)構(gòu)詳細(xì)畫出來的人。昔日解剖課上,她又是唯一一個將男性性征器官切開細(xì)看的女學(xué)生,那里……里外構(gòu)造,她一清二楚。 所以那東西在實際cao作里,真能收放自如? 或者是病人,才會力不從心? 傅侗文在被子里摸到她的手,手指交叉握住她的,兩人的手搭在她的小腹上。也不言語。 這是兩人初次同被而眠,這樣……是真同夫妻沒兩樣了。 *** 兩人說話到后半夜,她剛迷糊著盹了會,天還沒亮,屋子里就有了人走動的聲響。 床帳里混沌沌的,是彼此的氣息。 太陽xue突突地跳,腦仁疼,連日趕路,神經(jīng)緊繃,睡不到天亮就有人聽墻角……她是真不習(xí)慣,困頓著,念著天亮后,要和他說一說,還是不要下人這樣近身伺候了。 隱隱地,她聞到中藥的香氣,眼沒睜開,傅侗文已經(jīng)將她身子扳過去:“是下人?!?/br> 前夜說的太多,她嗓子干澀,柔柔地問:“是藥味嗎?” “是該吃藥了,三爺。”小廝忙答。 傅侗文應(yīng)著,不去掀床帳,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