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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戲呢?” 手巾冒著白色的熱氣,不止是一條手巾,還是他的前程。 參謀官猶豫著,心里還有顧忌。 徐少爺見他不接,親自抖開手巾,突然蓋到參謀官的臉上。 參謀官眼前猛地失了光,驚得一顫,后腦勺立刻有四把槍抵了上去。槍口直徑和觸感他都認(rèn)得,這是要滅口?這幫人在廣和樓敢泄憤殺人? 參謀官驀地醒悟,他們要將他置于死地太過容易。 一霎的萬念俱滅,他喘了口氣—— 徐少爺就是想嚇唬嚇唬他,揮手讓槍都下了,親自給參謀官擦了臉:“這廣和樓包廂的手巾是一塊大洋一塊,受用不?”參謀官心一起一伏,煞白著臉,吶吶應(yīng)著:“是好……” 手巾塞到手里,參謀官十根指頭既酸又僵,關(guān)節(jié)也疼,好像是上過了夾板,這是剛剛被他自己的捏的。鬼門關(guān)走過一遭,哪里還有顧忌。 他見徐少爺還笑呵呵地瞧自己,匆忙捧起手巾,再擦自己的臉。 “你有你的手段,不用我來教,”徐少爺說,“如何審,如何結(jié)案,我不想過問,一過問又要說我們仗勢欺人。只是這里的牌局不會(huì)、也不該出現(xiàn)叛軍的人,你說對不對?” 參謀官勉力地笑:“我明白。” 塌上的男人也不再咄咄逼人,讓小戲子給參謀官端茶陪坐,參謀官和副官正襟危坐,陪這幫人聽完一折,告辭離去。正是天將破曉,鬼要回巢。 徐少爺呼朋引伴,去陜西巷續(xù)下一場鴛鴦□□局。 沈先生趁勢跟著徐少爺走了。今夜這關(guān)算是過去了,不出意外,沈先生會(huì)消失在陜西巷的溫柔鄉(xiāng),錢也會(huì)順利送到四川。 等鬼神都散了,萬安詢問傅侗文何時(shí)走,好去安排轎車來接。 傅侗文懶得動(dòng),讓人來收拾包廂,要在這里睡一會(huì),天大亮了再回去。沈奚以為他在玩笑,等伙計(jì)們真照著傅侗文意思鋪了被褥在羅漢床上,她明白過來,傅侗文一定常在廣和樓醉酒小憩,大家早習(xí)以為常了。睡也好,睡醒了回去,也許能逃過譚慶項(xiàng)的絮叨和責(zé)問。 沈奚把棉被壓在他肩上。 “辜小姐來了,在我那里坐了會(huì)。”他說。 ……難怪。 如果真有“心有靈犀”,今夜算是一種。她從看到第二官窗戶全關(guān),就心里難受…… 她無法構(gòu)想兩人在一起的畫面,舊思想的女人們都是如何坦然接受三妻四妾的?因?yàn)闆]有感情的緣故嗎?就像她在紐約,也難以理解英法同學(xué)閑聊時(shí)說的,在婚姻外的感情才是愛情,更難理解黑人和白人無論多相愛,也會(huì)被許多州的法律阻止通婚……全世界對婚姻的解釋都不相同。在哪里,都有情非得已。 傅侗文摸到她手,說:“你好好問一問,我給你個(gè)交代?!?/br> 她搖頭。 他曾說過,他不曉得怎樣解這一局,只能走走看。 如今婚期將至,換而言之,就是他沒有走通這條路。辜幼薇今日來,一定是為了三人的結(jié)果來的。沈奚自己橫在他們未婚夫妻之間,堅(jiān)持著,是想陪他多走一段是一段。走到今日,她和他都算盡了力。 該面對的一樣不少,天皇老子也逃不掉。 沈奚在燈影里,把臉埋在他的臂彎里,傅侗文撫她的頭發(fā),溫柔地問:“累了?” “你結(jié)婚前我就走,”她悶聲說,“我們正經(jīng)說一次分手,算是有始有終。” 他的手頓住。 她一鼓作氣地說:“在來廣和樓路上我想過,只要你身子健健康康的,養(yǎng)得好了,勝過任何的東西。今日管中窺豹,你在革命路上的艱險(xiǎn),我也算見過了……你這樣勉強(qiáng)著就是心病,既想要給我交代,還要對得起辜小姐,這兩個(gè)月你走得很艱辛。三哥,世事難兩全,我全能明白。我對你說過,我要的不只是今生今世的婚姻,也不強(qiáng)求戀愛了就要走向婚姻。能走到這里,就算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 傅侗文是擅長辯白的人,此刻卻一言不發(fā)。 她抬頭,最后說:“我們都是留過洋的人,戀愛和分手是尋常的事,是不是?” 他周身的汗,慢騰騰掀開一半的棉被,露出上半截身子。 剛剛他和辜幼薇在第二官的事,和沈奚想的大有不同。 今夜牌局,傅侗文鋪設(shè)了三層:明面上是受賄;暗地里要送錢給滇軍;第三是要逼辜幼薇和自己談到最后一步。 辜幼薇嘴上說受得了舊式的妻妾婚姻,想象是一回事,真接受又是兩樣。這兩個(gè)月他直接讓她對沈奚退避三舍,已挫敗了辜幼薇的自尊,今夜大張旗鼓帶沈奚來廣和樓,在京城最熱鬧的戲園子里呼朋引伴陪她斗雀,暗里明里都在昭告著,他把沈奚帶在身邊寵著。 只是沒想到,辜幼薇的小姐脾性比過去還大,不等天明,趁夜就來了。 傅老爺?shù)娜苏l都不避,唯獨(dú)見了辜幼薇,會(huì)照著老爺吩咐,給兩人留談情說愛的空間。 于是,兩人在剛剛攤了牌。 辜幼薇又是大哭一場。哭罷,她抹去眼淚,將短發(fā)草草梳理,端坐在他身前說:“你逼我到這里,你贏了?!?/br> 傅侗文早前對她說,他愛沈奚的心情,就像過去辜幼薇愛他的心情。這里裹著雙重意味,一重是他對沈奚,另一重是在指現(xiàn)在的辜幼薇不再單純。 “幼薇,你也沒自己想得那么愛我,百求不得,才自以為鏤骨銘心,”他見她恢復(fù)冷靜,開誠布公地說,“今日你逼我結(jié)婚容易,日后我逼你離婚也容易。” 辜幼薇問他:“你非要將自己說成個(gè)寡義的人,是介懷我在法國離婚的事情嗎?” 既無深情,一樁離婚案與他何干。 “我并不介意,”他說,“但你也要想想自己的未來。你有辜家的背景,又和各國公使交好,我可以再送你一個(gè)名聲,傅三求而不得的前未婚妻。去找一個(gè)愛你愛得夜不成寐的男人,找個(gè)你能扶他上位的男人。幼微,你不笨,你幫我這一程,我也送你走一條好路。在名利場上仰慕你的人并不少,你且慢慢挑,我會(huì)有耐心?!?/br> “你將我對你的感情說成這樣……”辜幼薇不甘心。就算是三分算計(jì),也有七分真心。 “我是一心革命,從沒瞞過你,”他在打她的七寸,“你是否甘心將辜家和自己的身家性命、錦繡前程都不要,全都交在我的手里?” 這才是辜幼薇最無法妥協(xié)的。年少深愛傅侗文時(shí)她不甘心,現(xiàn)在更不會(huì)甘心。傅侗文說到這個(gè)程度,再談下去都和感情不再有關(guān),全是交易了。 這樁陳年舊情,終是在今夜的廣和樓作了了結(jié)。 傅侗文難得同一個(gè)女人費(fèi)心饒舌,一來要把少年時(shí)未盡的情誼還了;二來是要和辜幼薇達(dá)成默契,戲要唱下去,他要能應(yīng)付父親,辜幼薇也能去慢慢挑揀她的新婚姻。 他將辜幼薇送走,心里痛快,在包廂里自斟自飲地消遣。 正把桃花扇聽到風(fēng)雅下流的地方,徐公子的小廝碰巧探頭進(jìn)來,說牌局要散,沈小姐在找三爺。于是酒杯擱下,披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