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說了一些好聽的話來激勵他：“正如我們的身份所要求的那樣，紳士可以抗衡任何苦難，無論何時都能堅強面對。我們也許會被打落塵埃，但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們從塵埃中爬起來的決心。你是康斯坦丁的嫡系，奎因特莊園的繼承人，身上流淌著高貴的血脈，我相信你必定能堅強起來，渡過這段灰暗的日子，重現(xiàn)往日的榮耀?！?/br>
“接下來的日子會很痛苦，我聽人說起過戒除鴉片的事情，身體猶如被千萬只蟲子啃噬?？墒悄惚仨毥涞?，這是珍妮夫人故意害你的東西，如果不能戒除，就根本無法談論未來，你答應我嗎？”

威廉用通紅的雙眼望著我：“你為什么？為什么要幫我？我從未……”

“我們是兄弟！有著相同的血脈，是這個世上最近親的人，如果連你我都不能拉一把，那我還算什么呢？”我打斷了他的話。

聽了我的話，威廉沉默了，久久不語。

“看來你是準備好了，那好，我叫仆人上來?！蔽肄D身打開房門。

“等等，亞當！”

我頓住腳步，而身后的男人只小聲道：“不，沒什么……”

我不再看他，徑直離開了房間。

后面的日子簡直像地獄。

威廉的慘叫聲和咒罵聲充斥著整個家，仆人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嚇得臉色蒼白。

安娜更是傷心的經(jīng)?？奁?，甚至多次懇求我放威廉出來。

“給他鴉片吧，又不是什么貴重的藥物，何必這樣折磨他?！卑材瓤拗f。

“鴉片有麻醉的效果，用多了，人的身體會越來越衰敗，精神也越來越萎靡，繼續(xù)縱容他，早晚會出大事。這是我決定的，你不要插嘴！”我說。

安娜捂著嘴跑上樓，一會兒樓上傳來她哀哀的哭泣聲。

客廳里回響著威廉如同在地獄中的哀嚎：“我不戒了，我不戒了，給我鴉片……”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xù)了十多天，他終于不再痛苦的滿床打滾了，可整個人也消瘦了一圈。等他走出黑暗的房間后，整個人似乎都變了，一雙眼睛重新找回了神采。但是他的眼中卻蘊含著某種情緒，像火焰一樣灼熱。

他再也不邋遢了，但是偶爾還會喝醉，抓耳撓腮想尋找鴉片。看來要徹底戒除這些東西并不容易，好在他有意識的控制自己，這是好事。

某天早上，我在教堂主持禮拜的時候，竟看到安娜挽著他的臂膀一起來了。兩人坐在大殿的后排，跟教眾一起參加彌撒。禮拜結束后，他們還和鄰里一起寒暄了很久。

一個月后，我把威廉送上了去劍橋的馬車，我已經(jīng)提前為他支付了大學的學費。當年他在還有一年就能畢業(yè)前，帶著海倫娜回家結婚，之后再也沒有回去大學。興許是覺得反正有土地繼承權，所以對大學不感興趣，但現(xiàn)在他似乎有了更加迫切的愿望，于是對前往大學躍躍欲試。

臨行前他跟我們道別，倒終于有點大哥的樣子了。

“過去，我做錯了很多事。”他站在馬車前，低垂著眼睛說：“我太過在意父親了，我嫉妒珍妮夫人和她的兒女搶奪了本該屬于我的東西。其實是我自以為是，我早就應該把他們那些人不相干的人拋在腦后的，可是我卻鉆了牛角尖，忽視了身邊最重要的人。自從海倫娜也背叛了我，我就徹底……”

“別這么說，威廉哥哥，一切都過去了?！卑材瓤奁f：“你去大學里要好好照顧自己?！?/br>
“我會的。”威廉把安娜摟在懷里，然后他看向我說：“過去我從未承擔起一個兄長的責任，今后我會挺直胸膛。但我仍然不會放過珍妮夫人他們的，我今天遭遇的一切痛苦都有他們的責任，終有一天，我會向他們復仇的！”

我皺起了眉頭，鄭重的對他說：“我要你保證遠離他們，父親不是那么簡單就能斗倒的，他在奎因特經(jīng)營多年，跟那里的紳士和法官都有密切的來往，我們根本不是對手。”

威廉卻只是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

……

時令進入初夏，我收到愛德華的來信，他會在半個月后回到倫敦。

我對著這封信感到臉紅，因為他用華麗的辭藻寫了一大篇情信，也許是從小在貴族階級長大的原因，他至今也沒有改掉寫信時遣詞華麗的習慣。最讓我頭疼的是，這封表達愛意的信我根本不能保留，因此只能投送了壁爐。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擔任了弗農小鎮(zhèn)的牧師，每天來往于教堂，工作十分繁忙。

小鎮(zhèn)的教堂是一座嶄新的建筑，通體白色，被一片郁郁蔥蔥的灌木包圍，四周豎著鐵柵欄。教堂后有一排屋子，是給仆從和會吏居住的地方。離教堂不遠，還有一座修道院，里面的修女們經(jīng)常來教堂舉行頌贊儀式。這一大片教區(qū)現(xiàn)在都歸我一個人掌管，雖然也有副牧師幫忙，可仍顯得力不從心。

主教堂是專門給當?shù)伢w面的鄉(xiāng)紳家庭禮拜交際用的，除此之外，普通民眾沒有資格進入。窮人只能去鄉(xiāng)間偏僻的小教堂，有些人甚至被禁止進入教堂，比如黑人和妓|女等。

我就見過這種情況，有一次我去鄉(xiāng)下的小教堂巡視。

教堂的副牧師正在一群鄉(xiāng)民的圍攏下，驅趕一個名聲極差的女人，不許她進入教堂。

鄉(xiāng)下不同于鎮(zhèn)上，民風非常閉塞和淳樸，幾乎沒有公開賣|yin的妓|女，最多只有過不去下去的窮苦婦人，悄悄遮掩著行事，但也會淪為眾人不齒的下賤女人，遭到所有村民的驅趕。甚至昨晚剛剛在女人那里過夜的男人，也會加入村民的集體聲討中，說女人是女巫，迷惑了他的靈魂。

“滾出去！這里不是你這種臟女人能來的地方！”大腹便便的副牧師朝衣衫襤褸的女人喊道。

“你該去下地獄，不能讓你污染上帝的地方?！贝迕駛兘腥轮?，向女人扔石塊。

女人不敢反駁，飛快的逃離了教堂。

副牧師非常恭敬的迎接了我，然后向我解釋剛才的事。

“很抱歉讓您看到了不愉快的事情，以后我絕對不會再讓那些下|賤女人靠近教堂半步了，這次是個誤會，我當初不知道她是個不要臉女人，才會放她進來的。那個女人真是太邪惡，居然隱藏身份，真該把她送絞刑架！”副牧師義憤填膺的說。

我上輩子住在貧民窟，整天跟窮人為伍，附近就有許多下等妓院。我從不覺得妓|女有多邪惡，出賣rou體都是無奈之舉，一個女人活不下去了也不是她的錯。還有很多女孩，幾歲時就淪落到妓院，不到十歲就開始接客，有的是被父母賣掉的，有的則是孤女，這是她們活下來的依仗，難道竟也成了她們的過錯嗎？對她們而言，生活就是受苦，能早早死去才是進了天堂，否則就要承受日復一日的苦難。

如同身處地獄，卻連一點點救贖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