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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及面粉,煎成的酥黃小餅。 野枸子和菊花煮的清茶。配上山葡萄,野柿子和烘熟的松子,分別用瓦碟裝了,擺呈在八仙桌上。 野物別具雅意!體面也不輸富貴人家,她覺得。 秦漠跟和尚不知怎樣打發(fā)了里長,小半刻功夫,便沿河過來了。 兩人逆光而行,有步步生蓮之感。一個穿玉羅褶,廣袖飄迎;一個僧衣莊嚴(yán),勝妙端方——蘇到虛空里去了。 阿泰站在門檐下,毫不掩飾討厭的情緒:“啊,你這和尚就是不能好好念經(jīng),整天跟油頭滑腦的貴族混一處,越來越假模假樣!” 秦漠一見不妙,趕緊低眉順眼裝孫子。 比在皇帝跟前還乖巧。 云信并不介意師弟的掛落。 飄然立在菜畦間,目光柔和地環(huán)視山川,“善哉善哉,原先的狗熊窩,倒成了至雅的精舍。真是妙極!世子,且看你師叔這洞府如何?” 秦漠四下顧盼,只覺滿心歡喜,果然是上等的靈山妙水: 只見遠(yuǎn)處青山峻極,秀林豐茂。一道飛瀑垂掛崖間,如千星墜海。一條清澗繞坡而行,曲曲彎彎! 近到家門前,又有一條登云斜坡,兩側(cè)花草斗秾。 一圈粗剌剌的竹籬圍住家園。院子里,槐柏松榕,交抱垂蔭。 籬下有野菊凝霜,新菜滴翠!處處瑞藹遮盈,渾然天成…… 想必農(nóng)事剛過,檐下掛著金苞米、紅辣子。一串串垂在窗邊,喜憨憨的,說不出的動人。 秦漠自那次遇險后,便對師叔高山仰止,孺慕得滿腔子沸騰。 眼下瞧這生活,更覺皇族身份毫無是處,人生在世,當(dāng)如師叔這般:生得巍凜相貌,練得絕世功夫!再娶個天仙娘子,以青山碧水為家…… 多好??! 他瞧在眼里,羨在心中,真情實意地說:“師叔這日子端的是羨煞神仙。” 沒想到,他師叔立刻冷臉呵斥:“輕浮的馬屁精,老子替你臊得慌?!?/br> 秦漠眼皮一抽。連忙肅容,恭謹(jǐn)?shù)土祟^。 心中納悶極了:若說昨夜的討厭只有三分,今日倒像有七分了。 怎么弄的? 嚴(yán)錦打圓場道:“莫站著了,貴客進屋用茶吧。寒舍簡陋,請勿見怪?!?/br> 秦漠畢恭畢敬謝了師嬸,抬腳隨師父進屋。 不料,男主人把鐵臂一橫,指著柴棚里說:“長輩喝茶說話,豈有你坐的份兒……劈柴去!” 嚴(yán)錦:“……”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世子爺一愕,樂了。聽了這話非但不怒,反而極其受用。不迭應(yīng)道:“師叔吩咐的是!” 于是,滿面含笑奔柴棚去了。 說賤也是真賤的。 兩個侍衛(wèi)面面相覷:這天下還姓不姓秦了? 在京城分明是個霸王,到這兒被個村夫磋磨到柴棚子里去! 天啊…… * 嚴(yán)錦瞧這情狀,有點咂摸出味道來了: 她家的蠻牛蹄子恐怕還在遷怒昨夜之事! 到底是同床共枕之人,他燎了什么煙,她便知燒了什么柴,當(dāng)即明白自己不能干涉。 若此刻幫著外人說話,會把他的火燎得更旺。 愈發(fā)要蠻不講理,磋磨那個“晚輩”。 她只能置身事外,什么也不說。任他妖風(fēng)刮過崗,我自不相干! 于是,便窩在廚房里瞎忙乎著。 既不關(guān)心那位高貴王族,也不端茶給他的侍衛(wèi)----正眼不瞧任何人。 云信見狀,不禁笑道,“尊夫人果真是個冰雪慧心的女子。” 阿泰橫他一眼,扔個蘿卜餅子在口中嚼著,“昨夜把那降神的捉了?” “捉是捉了。”云信道,“那人確有些通靈本事。只是當(dāng)初降的是何方惡鬼,已無從查知。審也審不出什么----他背后是沒有人的?!?/br> 阿泰并不意外。一切如他所料罷了。 “怎么,你好歹修楞嚴(yán)法門,除魔降怪是一等好手,怎不設(shè)個除魔結(jié)界,把那作怪東西揪扯出來?” 云信端起茶盅,深深吸納著清茶的香氣,然后,無聲地啜了一口。 放下杯子,他緩緩嘆息了一聲,“快莫取笑貧僧吧。貧僧不過是個混吃等死、毫無修為的和尚,何來的降魔手段?便是連山中一頭虎也降不了?!?/br> “既然沒這手段,又為何趟這黑水?你也該知自己的斤兩?!?/br> 他向外瞧一眼,壓低聲音說:“偷糧的也好,山中的鬼獸也罷,背后的東西可不好對付。萬一來了狀況,老子未必有本事?lián)颇?!?/br> 云信垂著眼,定格成一幅靜默如雪的畫。半晌后,抬起那雙青蓮眼,熠熠微笑道:“師弟所言甚是。貧僧的斤兩確實很輕。不過,貧僧十八歲入空門,過了二十年黃卷青燈的生涯,為的……可不是降魔啊。降魔除妖從來都不是貧僧的目的?!?/br> “你別說是為了證悟!”阿泰端起茶杯,牛飲而盡,“老子立馬要笑死!” “看來師弟對貧僧入京之事還在耿耿于懷?!?/br> “與老子無關(guān)!” 云信有些疲憊似的提了提嘴角,“實不相瞞,當(dāng)初入京,皆因窺到一絲天機,抱著救世之心而去的。貧僧自慢地認(rèn)為,此乃菩薩行。如今被師弟當(dāng)頭一喝,才發(fā)現(xiàn)貧僧又錯了?!?/br> 阿泰目光微閃,“老子何時當(dāng)頭喝你了?” “林中打虎時,你說,明明是自己斗不過人家,倒自欺欺人說成布施……此話如一把刀,剖盡貧僧這一生啊?;仡^看看,半輩子走過了,貧僧原來一直在自欺欺人罷了。” “……你這樣想,又矯枉過正了吧?”阿泰有點不自在,“好歹是和尚,心眼怎么小得跟芝麻粒一樣大……” “敏感脆弱,不正是貧僧的天性嘛?!?/br> 云信繼續(xù)娓娓平靜地剖析著自己,“貧僧生來聰慧,三歲得神童之名,一直自命天之驕子,必成國之棟梁。十八歲卻名落孫山,立刻萬念俱灰,打著信仰的旗號遁入空門,現(xiàn)在回頭看,當(dāng)時不過是以此宣泄對世俗的怨恨,彰顯自身的超脫罷了?!?/br> 阿泰聽他自貶得不像話,吃不消地皺起了臉。 云信又緩緩地說:“貧僧出家后,也算勇猛精進。憑借過人的聰穎,迅速又在禪宗內(nèi)聲名鵲起。這時如果繼續(xù)精進下去該有多好。但是,貧僧又不安份了,又打著救世旗號遠(yuǎn)赴京城,自以為行菩薩道,到頭卻發(fā)現(xiàn)……本心不過是為了功成名就的舊夢。最終,搞得自己僧不僧,俗不俗!” 阿泰:“……我說,你這家伙想叫我對你客氣些,也不必用這種方式博可憐吧?!” 云信接著說,“所以,貧僧虛度三十八年,不過是被虛榮和名祿困住的可悲之人,既傲慢又心胸狹窄,稍受打擊就想巧立名目、另辟蹊徑,用師弟的話說,完全是在自欺欺人!” 他雙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