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我站在鄭毅面前，注視著他。鄭毅有所察覺，穿鞋的動作慢了下來，等我開口。

我和鄭毅是怎么認(rèn)識的呢？那個時候我剛剛升上高中，清早上學(xué)，走過了幾條道。他背著書包，站在一家門市面前，跟老板在說話。他臉上的笑容一會兒出現(xiàn)一會兒停滯，顯得有些尷尬。我知道他是我的同班同學(xué)，但是和他不熟，在街上遇見不熟的同學(xué)我一般的處理方法就是別過臉，假裝沒有看見。

我僵硬地轉(zhuǎn)過頭，往另一邊望。剛走了幾步，就看到他橫沖直撞地往街道對面沖。我回頭去看那個老板，他神情復(fù)雜地望著外邊，然后彎下腰去擺放東西。那真的是我人生中好奇心最重的一個階段了，我看著鄭毅往與學(xué)校相反的方向跑，停在原地思索了一下，跟了過去。

他沒有跑多遠(yuǎn)，就在街道盡頭轉(zhuǎn)角的那個垃圾堆后面蹲了下來，使勁哭。他看見我向他走了過去，拿起一堆垃圾就往我這邊扔，讓我滾。廚余垃圾在地上黏糊糊地爛軟著，他咳了幾下，說了一句：“真他媽臭。”就站起來，往旁邊挪了挪，又蹲了下去。

我跟他說：“要上課了?！?/br>
“你誰啊你?！彼薜桨肼繁晃掖驍?，看起來十分不爽，他用手擦了擦臉，過來就是一拳。我沒想到他會打我，臉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一下。我這人的性格，就是軟中帶硬，別人給我一拳，我肯定得還給他一腳。

結(jié)果我們打完了，上學(xué)時間也早就過了，倆人鼻青臉腫地坐在路邊。鄭毅問我：“我剛才為什么要打你??？”

“我怎么知道？”我有些生氣，身上又痛，在心里嘀咕，以后再也不敢多管閑事了。

“但是你下手比我重多了?！彼麄?cè)著臉指著傷給我看，“我還沒吃早飯，賠幾塊錢醫(yī)藥費不過分吧？”

他在飯館吃面的時候，一直都在擤鼻子，吃著吃著眼睛就紅了，然后他瞥見我看他，就又把頭低下去。他的手有點發(fā)抖，臉也泛著潮紅，看起來身體狀況有些異樣。他吃完飯后，我找了個公共電話亭給老師請假。我記不得那天和他是怎么過的了，反正在晚上的時候，他從書包里掏了幾張散錢出來，說還給我。

我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他那天所知道的事情的。他原本以為自己的父母離婚了，自己的爸爸在二中這邊開店，他一年到頭也見不到他幾次，所以就考到了二中，來找他爸。然后他爸告訴他，他和他沒有關(guān)系，他是穿越者，穿到了鄭毅的爸爸身上，這也是他和鄭毅mama離婚的原因。

那個穿越者開的店生意不太好，有時候鄭毅會讓我去那里買點東西，自己繼續(xù)慢慢走，然后等我追上他。

此刻，他穿好了鞋，等了我很久。我也不知道怎么開口，所以拍了拍他的背。他說：“我現(xiàn)在還是會去那家店買東西?！?/br>
“也許有機(jī)會讓你爸爸也回來呢？”

“你我都知道，這不可能。我在幫你做一件不可能的事，因為不做完你不會死心?！编嵰阏f，“為什么你們都會用陰謀論來看這個世界呢？我只看到它的有心無力?！?/br>
我說：“至少現(xiàn)在我還不能死心?！?/br>
鄭毅笑了起來，踢了我一腳：“好樣的。”

與鄭毅道別后，我笑著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后把攥在手里的圖紙小心地折疊，放回兜里。不知道張然和陳未聊得怎么樣了，怎么這么久還沒有出來？

我推開門，看見了陳未和我哥接吻的情景。

那不是我哥，那是張然。我把這句話在腦子里重復(fù)播放了好幾回，還是一個沖動上前，把陳未掀到一邊，拎著他的衣服把他砸到墻上，惡狠狠地注視著他：“別對我哥干這種事?！?/br>
“我不是你哥?！睆埲辉诒澈蠓鲋业募绨?，想讓我松開陳未。

“那我再重新說一次，別對我哥的身體干這種事?！蔽野殃愇从滞鶋ι享斄隧敚罂粗鴱埲?，“他以后是要傷害你的?！?/br>
“那是我根本就沒經(jīng)歷過的以后?！睆埲挥梦腋绲难劬粗?，讓我根本無法拒絕，“我才十五歲，而我喜歡的人告訴我，他也喜歡我。”

“但是……”我欲言又止，感覺到陳未正在掰開我的手。

但是我容忍不了現(xiàn)在這個狀況，他們相認(rèn)的第一天就接吻，那第二天第三天呢？他們會用我哥的身體干出什么事情來？

陳未對我說：“靈魂才是決定一個人身份的關(guān)鍵。如果你哥穿越到了別人的身上，來找你，你會不會認(rèn)他呢？我想你自己有答案?！?/br>
我搖頭，用盡全力把陳未轟了出去。張然在身后注視著我，我一看到他，腦袋就會回閃他和陳未唇齒相碰的情形。我哥的鼻子輕輕挨著陳未的臉頰，閉著眼睛，手指與他相嵌。我哥如果知道自己親了一個比自己小十幾歲的男人，肯定也會難以接受的。

憤怒在我體內(nèi)躥來躥去，踩踏我的內(nèi)臟，但我又沒辦法去譴責(zé)任何一個人。因為他們所說的，也是對的。我留得住張然嗎？我有權(quán)利留住張然嗎？他完全可以申請斷絕和我的關(guān)系，回到陳未的身邊。

到那個時候……

我不能讓那個時刻到來。我閉上眼睛，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林安，我想和你談?wù)勱愇吹氖?。”張然在后面試圖抓住我，我甩開他，打開臥室的窗戶對他說：“等我回來我們再談?！?/br>
我踩上了窗框，又折返回來，把身份證件帶上，然后跳了出去。

我再次坐在系統(tǒng)大樓的一樓大廳內(nèi)，填著表格。當(dāng)我把表格交過去后，緊張地望著周圍。如果撞見了上次那個工作人員，我肯定會被拆穿，因為我的身份證件上寫的名字并不是張大巍。

工作人員手拿著證件望著我，對比了一下，然后拿出一個紅色吊牌填資料。

“明天上午七點半，在保安室外的那排座椅上等人領(lǐng)你們上去，逾期不候?！?/br>
☆、第20章

我在網(wǎng)吧蹲了一晚上，這是最廉價的過夜方式了。

網(wǎng)吧里煙的濃度達(dá)到了讓人窒息的程度，塑料味、橡膠味、廁所里的咸腥氣都在往我鼻子里鉆。我把腳蜷在座椅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電腦屏幕里的電影。

三樓。

領(lǐng)頭的人在座椅上確認(rèn)完我們的身份之后，我成功地跟隨他來到了三樓。

白色和銀色的主色調(diào)在強(qiáng)烈的白色燈光下晃著我的眼睛，產(chǎn)生了一種讓人腳步虛浮的作用。我被按在了一個高腳凳上，他們命令我將外衣脫下，挽起袖子。我把手臂伸出去，張開了嘴，一根棉簽伸進(jìn)來刮擦我的口腔內(nèi)壁時，我看著他們?nèi)∽吡宋乙会樄艿难?。頭頂咔擦一聲，一縷頭發(fā)落在了工作人員的白色手套內(nèi)。

他們的喉嚨發(fā)出了一點聲音，像是在交談，卻不是用的普通話。那種語言……我好像在哪兒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