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歪了歪頭，他終究只是智腦，而不是人類，無法體會那種矛盾的情緒和感情。

“能夠做出選擇的，只有每個人自身而已。接觸最真實的世界，之后的發(fā)展，產(chǎn)生的變化，都與他人無關(guān)，只能自己去體會和承受。”

七號抿了抿嘴，低下頭。水辰的這番話，讓他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用的。

“我以為我在保護著漆城，為阻止外來者而拼命，卻沒想到，對于你而言，我乃至整個漆城才是外來者。”

水辰站起來，走近七號，手搭在他的肩上無聲地安慰。

“我很感激你為我做的一切。或許為核心人物服務(wù)，是你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初衷，但在實行的過程中，早已有更為重要的使命產(chǎn)生了。事實上，你不也發(fā)現(xiàn)這一點了嗎？”

水辰拿過七號一直拄著的拐杖，指向前方。隨著他的動作，畫面又是一變，生活在漆城，那些覺醒或正在覺醒個體意識的人，正輪流在玻璃窗上出現(xiàn)。

“他們雖然只是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虛擬人格，卻在我的影響下，越來越像一個真正的生命了。不是按照你的命令，而是真正出于自己的意愿，來行動。你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才選擇讓我來參與漆城的管理?！?/br>
七號沉默不語，雖然他打著一切為了核心人物的旗號來行事，但漆城的發(fā)展，對漆城人的關(guān)注，很大程度上已經(jīng)跟水辰的愿望無關(guān)了。

“不然，你也不會因為響應(yīng)覃爸覃媽的心愿，而篡改我的記憶，為我植入覃裎的性格因子了?！?/br>
“那次只是一個意外。大部分時候我是處于沉睡狀態(tài)，我的意識將遍布整個漆城，以默認的原則行事。漆城所有人的心愿，也在我的滿足范圍內(nèi)?！?/br>
七號忍不住辯解道，他不希望覃裎對他產(chǎn)生誤解。

“沒關(guān)系的?！?/br>
水辰放下拐杖，重新塞回了七號的手里，又將禮帽拿起，端正地戴在自己的頭上。

“既然你創(chuàng)造了他們，就對他們負責，守護他們尋找自身的意義吧。而我，也要回到現(xiàn)實世界，繼續(xù)我的責任，守護我的世界?！?/br>
水辰嘆息著說道：“我已經(jīng)躲避了太久，是時候清醒，踏出迷霧回歸真實了?！?/br>
七號呆住，出神地思考著水辰的話，直到水辰轉(zhuǎn)身準備離開，才倏地一下站起來。

“你要離開了？”

“我突然發(fā)現(xiàn)，事情也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復(fù)雜，科務(wù)處的行為，只是單線思維的結(jié)果罷了?！?/br>
七號沒有再阻攔水辰，只是最后提出了一個要求。

“你在離開之前，能再走遍漆城的每一處么？就像你曾經(jīng)追尋靈感的日常漫步一樣，當做是最后的緬懷吧。”

水辰點點頭，答應(yīng)了。他摸了摸帽檐，和七號之前的動作一模一樣。

“這頂禮帽，就當作紀念品送給我吧，我會保留到最后一刻的。”

“好，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還是會出現(xiàn)的?！?/br>
說完這句話，七號轉(zhuǎn)過身去，重新坐在了高背椅上。這次沒有了禮帽，從背面再也看不出椅子上是否坐著人了。

走出房門后，水辰再也不能保持臉上的淡定，他現(xiàn)在迫切地希望能夠見到沙千行。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只剩下最后兩天了。

咚咚的腳步聲響起，兩步臺階邁作一步，水辰將禮帽拿在手上，快速地跑下旋轉(zhuǎn)樓梯，從最明亮的地方朝下最終奔入了黑暗。

在快要靠近出口的時候，燈塔的大門突然打開，沙千行逆著光出現(xiàn)在水辰的面前。他臉上露著和煦的笑容，完全隱藏了外表的鋒利，雙手張開，對著水辰說道：“我實在是等不及，所以過來接你了?！?/br>
再見沙千行，分離的情緒又哽上了喉頭，水辰頓了兩秒，快步走了出去，在黑暗之后的第一縷陽光里，緊緊地抱住了沙千行。

“你從來沒有告訴我，離開漆城后，你的結(jié)局是什么。”

水辰抱得很緊，甚至讓沙千行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但他沒有松開，反而以同樣的力道回抱。兩人像交纏的藤蔓，緊緊依附著對方才能生存。

“我本來想到最后時刻再告訴你的，不想你受影響?！?/br>
沙千行的唇觸碰到水辰的額頭，又往下滑至他的眉目之間，他的鼻，最后到他的唇，呼出的氣息膠著在一起，兩人的唇早已是同樣的火熱。

一陣親近后，水辰才松開沙千行，但仍然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走到飄搖的梨花樹下。

“你也見過七號了吧？”

沙千行點點頭，說道：“是個很儒雅的長者，不過比較冷淡?！?/br>
“看來你果然是被嫌棄的，他在我面前可是完全不同。”

水辰笑著說道，悲傷的氣氛被稍微吹散了些。

“他跟我說，如果我答應(yīng)留在漆城，就有辦法讓你不用死去，七日期限也就不存在了。”

說到這里，水辰故意停頓了很久，沙千行卻沒有一點慌亂，溫柔地看著他的眼睛，靜靜等待后面的話。

“你一點都不在意我的回答嗎？”

“你答應(yīng)他，是出于對我的在意，不答應(yīng)他，是對于現(xiàn)實的執(zhí)著。無論如何，我都會很高興的。不過若是答應(yīng)了，我可能要費些神來說服你放棄呢。”

沙千行故意做出苦惱的樣子，兩人此刻都是用夸張的動作來舒緩心中的哀愁。

“我拒絕了他，你不會怨我么？放棄了你活下來的可能?！?/br>
“我很高興，你沒有被感情影響，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既然這樣，我也相信你對我的愛意一點都不少?！?/br>
沙千行依舊是那副溫柔的樣子，在水辰面前，他從來不會露出任何尖銳的模樣。

“你還真是……”

水辰一下子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

“怎么覺得你和之前不太一樣了，本來以為你是內(nèi)斂型呢，別忘了我還是你的老師！對老師尊重些?！?/br>
水辰故作正色，將手抽了出來，屈指在沙千行的頭上敲了個板栗。

“是的，老師?！?/br>
頓了頓，沙千行又說道：“我對老師的愛意，也一點不比老師的少?！?/br>
“真的沒想到你原來是這個性格，糟糕，不知道現(xiàn)在還能不能退貨?！?/br>
水辰捂住額頭，夸張地嘆氣。

“抱歉，一經(jīng)售出，概不退貨?！?/br>
說著，沙千行重新牽住了水辰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臟處。

水辰也笑了，攤開手掌，感受著沙千行沉穩(wěn)的心跳聲。

“說起來，我們在現(xiàn)實世界就見過面吧，蟲潮剛剛爆發(fā)的時候?！?/br>
“你還記得？只是一個錯面，況且當時的情況那么混亂，我還以為即使你恢復(fù)了現(xiàn)實記憶，也不會記得這個細節(jié)?！?/br>
“你有一雙透亮有神的眼睛，會讓見到的所有人都印象深刻。我很高興，能想起我們的第一次見面?！?/br>
水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