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拼出衣帶形來，倒顯得院子更深，一間明堂掩在樹后，很有幾分曲徑通幽的意味。

    堂前未種花果，兩株枇杷樹，老翠粗枝，生的根壯葉茂，卻是落月閣后堂，見著明沅看過來，小蓮蓬才道：“前庭有扇窗戶壞了，正叫人修葺，后堂更暖和些?！?/br>
    灃哥兒自來不曾進(jìn)來過，行到一半就頓住了，有些害怕的不敢再往前走，蘇姨娘已是披著斗蓬等在門邊了，若不是小蓮蓬攔了，她還要到門前去迎，還是丫頭勸住了她，叫別人瞧見又不定傳成什么樣子，這才縮了步子，立在門前等著。

    明沅一彎腰把灃哥兒抱起來，后頭跟著的銀屏趕緊要過來接：“姑娘仔細(xì)著，別摔著了哥兒?！彼前惨棠锾匾馀蓙砀?。

    明沅也不理會她，往前兩步，到門前站住了，看看蘇姨娘眼圈發(fā)紅，人都要站立不住的模樣，把灃哥兒往地下一放，牽了他的手，蘇姨娘只不說話，先在灃哥兒身上打轉(zhuǎn)，又往明沅身上看起

    來，淚珠兒連串滾下來，打在襟前，哽咽半晌，只吐了兩具字：“來了？”

    明沅不可抑止的為著她心酸，生子認(rèn)不得，這份苦已是夠折騰的當(dāng)娘的了，她捏捏灃哥兒的小手，點點蘇姨娘：“這是姨娘?！?/br>
    灃哥兒先還立在明沅身邊，皺起鼻子看了蘇姨娘一眼，反身抱住了明沅的腿，鉆到明沅的斗蓬里，把臉埋了起來。

    閣里沒燃香，插了兩枝紅梅花，看著像是剛剪下來的，白底素釉瓶，換了天青色的褥子引枕，兩邊的靠手也是素的，跟原來的花團(tuán)錦繡全然換了一付模樣。

    灃哥兒不肯喊她，她的眼淚反倒收了去，來來回回打量灃哥兒，眼睛粘在他身上就拔不出來，看的灃哥兒藏在明沅背后，半跪著露出一只眼睛看人，哽著喉嚨說不出話來，還是明沅先開了口：“姨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蘇姨娘對著這個女兒更加尷尬，看她如今行事說話，便想起來自個是怎么把她當(dāng)作傻姑娘的，又是怎么聽了養(yǎng)娘挑唆，這么個女兒心里還念著她，還知道給她捎錢來，若不是那一吊錢，她也挨不到紀(jì)氏松手放下月錢來。

    這時候才曉得，什么富貴榮華俱是虛的，若是再來一回，她也學(xué)著安姨娘夾住尾巴不出頭，能把自個兒的孩子養(yǎng)在身邊，便比什么都寬慰了。

    “已是好些了?！彼齼芍皇职ぴ谌惯叢蛔∧ゴ辏犚娒縻鋯栐挷盘?，又是倒茶，又是拿點心，站起坐下好幾回，看的小蓮蓬膽顫，急急把她按到椅上：“姨娘有甚事吩咐便是，再不敢讓姨娘動手?！?/br>
    泡的八仙茶，吃的雪花酥，東西尚算過得去了，數(shù)量卻少，還是手緊，沒緩過氣來，蘇姨娘跟明沅記憶中的人相差很遠(yuǎn)，穿了件月白素色襖子，頭上也沒首飾，穿了厚衣裳還顯得肩膀空落落的，眼睛下面一片青，面色也很不好看，看樣子倒是真的生過一場重病。

    明沅捧了杯子又不知道說什么好，看蘇姨娘眼睛還盯著灃哥兒，笑一笑道：“灃哥兒如今可能吃，是個小飯缸子，最愛食魚蝦甜糯的東西，身量也長，自去歲找了這許多?！闭f著伸出兩只手指頭比劃一下。

    明沅給做的衣裳鞋子，當(dāng)著人送了來，安姨娘再不能收著不拿出來，明沅算是半掛在紀(jì)氏院里頭教養(yǎng)的，她若是在這上頭說一句，安姨娘也落不著好，不僅給灃哥兒穿用著，還得對著紀(jì)氏夸一句六姑娘手又巧了。

    她時常做了送去，自然知道灃哥兒長了多少。她面上笑盈盈的，蘇姨娘卻不自在起來，垂了頭不敢去看明沅的眼睛。

    倒是灃哥兒知道她們在說自己，小人家耳朵最靈，甚個好話壞話都聽在心里，一探腦袋出來了，狐疑的看看安姨娘，見她瞧過來，又趕緊縮回。

    若真?zhèn)€是尋常孩兒，許哄上兩句就回轉(zhuǎn)了來，可明沅在她面前卻全是大人模樣，面目還稚嫩，行事說話卻處處都帶著紀(jì)氏的味道，讓她想親近又靠不過去。

    明沅見她怔忡，正想說些灃哥兒會背書的話，正巧采薇拎了雙層海棠攢心的食盒進(jìn)來：“姑娘，廚房里頭才備好的，剛才說加一道紅糖薄脆，立時就烘好了，還是熱的?！?/br>
    采薇是有意這么說的，明沅幫補生母，屋里的丫頭心里明白都不說話，她倒是頭一個跳出來嚷著“姑娘不值當(dāng)”的，才在安姨娘那兒聽了帶刺兒的話，沒等著明沅吩咐就往廚房去又加了一個點心。

    明沅知道她這火性子一半是沖安姨娘一半是沖蘇姨娘，她看了采薇一眼，又轉(zhuǎn)回來指著食盒：“也不知道姨娘愛用什么，甜的咸的俱都叫了些來。”

    一層咸點心一層甜點心，咸的是蝦子燒賣，豆腐皮包子，甜的是杏仁茶，藕粉糖糕，小碟里裝滿了松仁糖玫瑰糖，還有一碟子灃哥兒愛吃的芝麻薄脆餅。

    這些點心擺出來，桌上立時就滿了，一屋子香味兒，灃哥兒原來看著窗外，這時候也轉(zhuǎn)過頭來，縮著脖子歪臉打量蘇姨娘，手悄悄伸出去，一把抓了塊薄脆。

    蘇姨娘對著他笑，干脆拿了那一碟，站起來走過去要擺到他跟前，灃哥兒往后縮一縮，抱著明沅的胳膊不肯接。

    “別叫他多吃了，免得積食，姨娘身子不便，趕緊坐下便是了。”抬眼看看小蓮蓬，雙目明澈，透的見底，小蓮蓬一個機(jī)靈，原來想說的那些個，一句也出不了嘴，真似明沅說的那樣，扶了蘇姨娘坐到榻上去。

    說是親母女，卻是頭一回這樣對坐，蘇姨娘背過身去抹了淚：“可真是，你來瞧我，我竟這么不中用?！弊约胰ラ_了柜，拿出一件衣裳，一幅裙子來：“也……也不知道姑娘身量多少，比劃著胡亂做了，如今看著倒是正好?！?/br>
    明沅身量算是長的，她比明湘小兩歲，卻快跟明湘一樣高了，明洛穿著高底鞋兒，又像張姨娘，卻是三人里頭生的最高的。

    采菽接了過去，打了包袱包住擱在圓臺桌上，蘇姨娘面上失望，她還想叫明沅試一試的，灃哥兒吃了餅子，屋子里的東西又看完了，不耐煩起來，搖著明沅的胳膊：“走！回去罷?！?/br>
    “已是預(yù)備好了的，夜里便在這兒吃，魚蝦甜口的，叫下邊去備?！彼@付可憐模樣，明沅都不忍心去瞧，看看灃哥兒把心一橫：“走的時候答應(yīng)了去太太那兒用飯的?！?/br>
    蘇姨娘那雙大眼睛黯淡下去，擠出一個笑來：“我竟沒想著?！?/br>
    “姨娘如今回來了，往后時常走動，也不必急著這一日?！泵縻浣o她畫了個餅，見著她臉色好起來，心里不落忍，叫銀屏抱了灃哥兒，一路回去，灃哥兒先是不說話，到了棲月院門口，伸手捏捏明沅，明沅彎了腰聽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