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馮保懂事。他若直接遠(yuǎn)走高飛，不想著找我meimei晦氣，就不至于丟了性命。他有殺意，我怎能等殺？”趙青河一步步退上舢板，突然將畫往空中一拋，引得胡子等人手忙腳亂。

    待胡子接過畫，察看有無破損之后，再望小巷，哪里還有那對兄妹的身影。他跳腳直罵粗話，卻也莫可奈何，只能讓人將那些古董書畫重新搬上船，灰溜溜離去。

    到了江上整頓，他自己沒傷，但他的十一二名手下都掛了彩，且比趙青河的皮外傷嚴(yán)重得多，真要硬拼也未必占得到好，不禁暗暗慶幸自己當(dāng)機(jī)立斷，跑得及時。當(dāng)下，安排值夜，還盤算著從北上的哪幾個點弄些女人孩子上來，他一頭倒下去睡大覺。

    再說夏蘇和趙青河，先將那些逃出來的人交給巡夜的兵員，這才到了虎丘山寺。

    夏蘇倒是有誠心想上頭香。

    此時子夜過了，第一批守歲的香客也過了，灰云霧海的天空緩緩升輕，氣氛稍冷的廟宇正待第二批來趕黎明的人，影子三三兩兩，恰好靜時。

    豈料趙青河拽著她，腳趾都沒觸到大殿臺階，待她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立于云巖塔頂層，寒風(fēng)刮臉，吸入冰嗖嗖的氣流，呼氣時連眼眶也冒出絲涼。

    與夏蘇凍僵的姿勢相反，趙青河單腳著地，氣定神閑坐上東窗棱，“總算清靜，只可惜了meimei請我的一頓好酒好菜?！?/br>
    夏蘇瞧他，冬衫讓刀劃破好幾處，還染了血，帽冠發(fā)簪全不見，頭發(fā)亂糟糟披著，不過看他說話中氣十足，似無需擔(dān)心傷勢，語調(diào)就淡些，“你用這披頭散發(fā)的邋遢樣子開一年的光景，全家大概要跟你討飯去?！?/br>
    “心誠則靈?！壁w青河卻不在乎。

    夏蘇拆下發(fā)間一根紅木簪，放進(jìn)趙青河手里，“你心誠不誠，我不知道，就知道礙我的眼?！?/br>
    趙青河抬了抬眉，腦袋往夏蘇那兒一偏，“meimei幫我弄?！?/br>
    夏蘇欲當(dāng)他耍無賴，不想搭理，卻睨見他衣袖下的袍子血跡斑斑，轉(zhuǎn)而默然無言，以十指梳攏他的散發(fā)，簡單轉(zhuǎn)髻上了簪。

    她與他從前一點親近感也無，現(xiàn)在卻是怎么了呢？

    他莫名親她，她心慌，但不厭。

    她給他扎髻，不情愿，但還是不厭。

    指尖微麻，夏蘇無意識搓起指腹，悄退了幾步。

    可以的話，離他遠(yuǎn)一點得好。

    “你真不認(rèn)趙大老爺么？”這夜波瀾平定，原本沒時間想的事，此刻來襲。

    他鎖住墨眉，“meimei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抱臂倚住另一扇窗，水漾的淡眸望天邊幾縷紅云，居高遠(yuǎn)眺，份外美麗清晰，頓時有些明白他為何堅持上塔來。

    “只要自己不愿意，沒人逼得了什么什么的。這話好像是你說的。你不肯認(rèn)祖歸宗，又萬般犯難，之前勸我，原是哄我安心。不過，隨你怎么為自己打算，我是無論如何不會當(dāng)趙家姑娘的?！?/br>
    他失笑，“meimei說的是。勸人容易，勸自己難，身世這么錯綜復(fù)雜，就很難理得清是與非。我雖說得堅定，這些日子心里也不是不反復(fù)?！?/br>
    這些日子？

    “你早知道了么？”她確實遲鈍啊。

    “也不算知道，只是猜測而已?！北人碌呐龆喑鲆粯印?/br>
    說實話，趙大老爺對他的好，遠(yuǎn)遠(yuǎn)超出一個女婿的待遇，再加上同姓，青河向南，母親的信，種種跡象其實明朗。

    他猜的，總比她準(zhǔn)，她自是服氣。

    “我聽二太太話里，大老爺與大太太雖互敬互尊，反倒是惦記著干娘的緣故。府里皆知這些年兩人分院子住，興許真得……”

    “逝者已矣?！彼?。

    是的，人死不能復(fù)生，趙大老爺情再長，對干娘也已無可彌補。

    夏蘇輕嘆，這事，自己插不上嘴。

    兩人沉默之時，東方忽然大放一線明光，將金紅的浮云絲絲拉進(jìn)，不管它們是否甘心，不顧它們奮力拼亮。

    趙青河動了，立上窗臺，對夏蘇伸了手，“還好沒讓禾心那個小丫頭說中，下什么雪的?？焐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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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片 挑燈看蟹

    坐船，游河，出城，所為不過這一刻。

    夏蘇捉住趙青河的手。

    事到如今，若還非要對這個人保持防備，簡直自欺欺人。她已丟殼卸殼，就算是被騙，掉下塔去，她也沒什么不甘，咎由自取罷了。

    兩人輕功卓絕，眨眼就飛上塔尖，齊望東方。金光沉在天際，如濤海滾滾，下一刻萬道光芒掙出，一輪圓日蒸升。新年日出，那么朝氣蓬勃，令人心神振奮。

    “今年我們一定會過得很好?！?/br>
    晨風(fēng)東來，將趙青河的話語吹到夏蘇耳里，似乎那不是愿望，而是允諾。

    她輕道一聲很好，瞇眼朝陽，接下黎明。

    舊年，忽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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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慶年近尾聲，卻仍熱鬧。

    說服了老太太，趙大太太包下華夫人的太湖飯莊，領(lǐng)著府里的女眷出來，吃看燈蟹聽大戲。

    江南人杰地靈，山水錦繡，江南的女子就比北方女子少了一點點拘謹(jǐn)，尤其是這樣的大節(jié)下，大戶人家的女兒媳婦隨同長輩們出府逛上一日，并不鮮見。

    當(dāng)然，事前趙府和飯莊都作了充足準(zhǔn)備，將上席設(shè)菜的伙計一律換成婢女，撈蟹撈魚皆少年，戲班必須嚴(yán)格使用專門通道和出入口，全莊有趙府的護(hù)院負(fù)責(zé)，進(jìn)來出去一定要看牌子。

    說到底，包了莊子，也是弄得像趙府別園一樣，唯太湖風(fēng)光特別，從莊里可看湖上，還很方便坐畫舫，到附近的湖面賞玩。

    這日一起出行的，不僅僅是女眷，還有幾個年少的趙家兒郎，以及趙青河。

    自從趙青河身世揭曉，府里的議論就沒消停過，各房面上尊重老太爺?shù)臎Q定，私下并不樂見其成。

    趙青河可不是一般的私生子入戶，將以大老爺?shù)谝蝗蔚掌薜牡兆由矸萦涀遄V，不但分家占大優(yōu)，還成為僅次于大老爺?shù)募抑骱蜻x，這讓他們很難接受。

    畢竟，這個侄子冒出得太突然，他們無法用血濃于水來親近他，表面客氣著，更多得是猜忌疑慮。

    如今才過去半個月，趙青河刻意躲著他爹，年夜飯桌上直接撂話不認(rèn)親，讓人看來也并非隨口說說，故而各房能暫觀望。

    受大太太鄭重托付，趙青河來幫忙保護(hù)女眷們安全。

    他可以說不，夏蘇卻在邀請之列，他這個兄長當(dāng)然要隨行。

    大年初一他連累她再遇兇險，而且吃花生吃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