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yàn)榧毙枰粡埓?，我絕對會召集人馬立刻開回南橋。而唐維安依然身形筆挺，直視著金屬鏡面里自己的模糊影像。他今天似乎一直在出神。

“唐維安?！蔽医谐鏊拿郑曇魠s如同飄在耳邊，像是另一個人發(fā)出的。

他回頭看著我，細(xì)致的五官，清澈的琥珀色眸子。

據(jù)說人具有三重意識，而困倦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第二重意識就會趁機(jī)溜出來，如同無形的手掌，推動人說出或者做出一些違背第一意志的事情。我想我一定是太困了，才會貿(mào)然問出了那句話。

我看著他的眼睛，問他：”你愛周圣宇嗎？”

這是我的第二重意識，是我一直想問的，想知道的答案。

唐維安的臉倏然凝結(jié)，仿佛海水頃刻成冰。我從未見過他那副表情，如同一盆涼水從頭澆下，讓我陡然清醒過來。

直到電梯發(fā)出叮咚一聲，我們雙雙魂魄回歸，他向外走去，卻在邁出腿時猛然趔趄了一下，不等我伸出手，他已經(jīng)扶住了墻壁，然后慢慢走向樓道深處。

我望著他的背影，隱隱感覺自己做錯了。

然而這句話很嚴(yán)重嗎？他應(yīng)該知道，他和周圣宇的關(guān)系早就昭然若揭，還用得著遮掩嗎？為什么，他會是一副受了巨大打擊的模樣呢。

22

上午九點(diǎn)，三輛車魚貫駛?cè)肽蠘蛐虃删执箝T，下車時，我聽到阿寬在身后故作感嘆：“還是家里舒服啊?！?/br>
“那是因?yàn)樾×峁媚锔鴣砹耍庇腥舜蛉さ?，“不然看你興致還能這么高？”

嚴(yán)哲從旁邊的車?yán)锵聛恚o跟著是副駕上的助理姑娘，這姑娘一出來先打量了一圈刑偵局的大門頭，然后眼神就開始四處亂瞟了。我在心里冷笑，呵，找唐維安呢。

唐維安的車徑直開到了大樓后方，那里是他的專屬車位，離停尸間很近，我想他應(yīng)該會去辦公室處理這些天堆積的工作，但當(dāng)我們走進(jìn)電梯時，他已經(jīng)從身后跟上來了。

還真是心急。我看他一眼，心頭莫名一陣火起。

砰得一聲，辦公室的門被我大力推開，里面的人個個一臉驚詫，望著我。

我冷著臉，把行李包扔在桌上，看著嚴(yán)哲：“現(xiàn)在走還是你們歇會兒再走？”

“人現(xiàn)在在哪？”嚴(yán)哲說。

“人在哪？”我轉(zhuǎn)身問其他幾人，他們像個木頭樁子杵在椅子上。

“什……什么人？”

“讓你們查的人，吳小雨?！蔽覊褐饸?。

“這個……”有人低聲支吾，“我們想等您回來再……”

我深呼吸，正打算借機(jī)出一口胸中的郁氣，就聽見唐維安平靜沉穩(wěn)的聲音：“幼兒園一般八點(diǎn)半左右上課，她應(yīng)該剛送完孩子?！?/br>
我斜睨著他。

“有可能會沿途買些東西，午飯的食材之類，”他的目光平靜，直視著我，“我們現(xiàn)在出發(fā)，去她的住處需要大約二十分鐘，時間正好……”

我揮揮手打斷他：“阿寬跟我走，其他人原地待命。”然后當(dāng)先出了門。

“遲隊(duì)！”唐維安叫住我，我回頭，他的臉上少見的露出猶豫神色，“那我……”

“原地待命。”我看著他的眼睛重復(fù)。

哪里有抓人帶法醫(yī)的？他是不是真以為我會無限遷就他？雖然這也算不上真正的抓人，但危險卻是時刻存在的。

“我……”他的腦袋微微垂下來，抿了下嘴唇，“如果找到黑子的遺體，我可以抽取一些樣本?！?/br>
我看著他，很久之后我聽見自己干涸的聲音：“給你兩分鐘收拾東西?！比缓笪遗ゎ^就走。

他媽的，就為他那一個抿唇的小動作，我松口了。

這不正常。

我感覺自己像是得了一種病，距離這起案子的真相越近，我就病得越重，它擾亂我的情緒，常常令我不受控制，此外——我無法對任何人描述，我的心里始終充斥著一種莫名的焦慮和不安。那是由直覺和經(jīng)驗(yàn)構(gòu)成的，我敏銳的第六感。

有一個聲音在質(zhì)問，如果兇手不是周圣宇，你要怎么做？

我要怎么做？

我一言不發(fā)地往前走，嚴(yán)哲落后我?guī)撞?，阿寬和唐維安跟在最后。我們都穿著便服，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十分鐘后，在物業(yè)工作人員的帶領(lǐng)下，我們悄無聲息地站在吳小雨家門前。15層，完美的居中樓層，上下行都很方便。

我對工作人員打了個手勢，他上前敲門，我的目光釘在那扇防盜門上，手微微搭在腰間，掌心貼著我的槍套，阿寬緊貼在我身后。嚴(yán)哲和唐維安在另一側(cè)，保持著與我們同樣的警惕姿勢。

一陣拖鞋的踢踏聲后，門開了，嚴(yán)哲當(dāng)先閃進(jìn)門，我緊隨其后，阿寬迅速攔住門后的女人，只有唐維安留在屋外，沒有我的命令，他不能進(jìn)來。

我們飛速在屋內(nèi)檢視了一圈，除了這個女人，沒有其他可疑人，我走進(jìn)臥室，床頭擺著一大一小兩個枕頭，透明落地窗外的陽臺上，晾著一件女士內(nèi)衣，剩下的很明顯都是小孩的衣物。我又鉆進(jìn)洗手間，臺子上只有兩個牙缸。整個房間沒有男人存在的痕跡。

嚴(yán)哲從廚房走出來，同我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我們一前一后回到客廳，女人依然站在門口，阿寬沉默地盯著她，看上去還挺有幾分氣勢。唐維安這時候才走進(jìn)來。

“是吳小雨嗎？”我打量眼前的女人，掏出證件，“我們是警察。”

這個女人身形矮小，偏瘦，一張臉煞白，眼神驚恐地在我們幾人之間游離，片刻后才后知后覺地點(diǎn)頭。

“你和誰住在這里？”我看著她。

她遲疑了一下，聲音有明顯的顫抖：“就我和……孩子?！?/br>
我看了一眼嚴(yán)哲，她說話時的北新口音明顯。

“不用緊張，我們只是來了解一些情況，你不是南橋人？”嚴(yán)哲說，他的語氣可比我溫和多了，甚至還故意帶了口音。

拉近距離？放松警惕？我在心里嗤笑。

吳小雨快速眨了幾下眼睛：“我是北新人?！?/br>
“北新啊，”我冷笑，“什么時候搬來這里的？”

她目光慌亂，對上我的視線，幾秒鐘后，她那擰緊了的眉微妙地舒展開來，露出一點(diǎn)慍怒的神色，那是遲來的領(lǐng)地之主的姿態(tài)。

“你們有什么事？”她說。

“都說了，跟你這了解點(diǎn)情況，”我饒有興趣地打量她的表情，“你丈夫呢？”

她的臉上出現(xiàn)一秒鐘的愣怔，像是突然停頓的音符節(jié)拍，說：“死了?！倍蟛荒蜔┑刈穯?，“你們到底有什么事？我還忙著呢?！?/br>
“我看還是別忙了，跟我們?nèi)ゾ肿咭惶税?，有些事這里可說不清。”我微微翹起嘴角，看著她。

她立刻被激怒了：“我沒犯事，你們憑什么——”

“你別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