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了看走在旁邊的秦素幾人，驀地伸了手，自秦彥貞而始，挨個兒在每人的丫髻中間敲了一記。

    “二姊，君子不動手。”秦彥貞被敲得“嘶”了一聲，肅了臉說道，語罷便將衣袖一拂，一舉一動，仍是風(fēng)度靜好。

    秦彥婉根本不為所動，瞪了她一眼，輕斥道：“你便是欠我敲打。”說著又轉(zhuǎn)向了秦素，語聲恨恨：“你也是，何必出這個頭？”

    秦素摸著微痛的腦瓜頂兒，無奈嘆道：“二姊，我也是無可奈何，霍大娘子問到我面前來了，我又不能不理?！?/br>
    秦彥婉恨鐵不成鋼地去拍她的手：“你還怕我不如你會說？哪怕再多等一息呢，我自會回了她去?！?/br>
    “若是那樣，霍家大娘子不會干休的?！鼻貜┴懙氐溃f出來的話卻是一針見血，“她本就瞧不起秦家，若由二姊代答，她定又會譏我秦家娘子無知，連話也不敢回，到最后，仍需六meimei面對于她。”

    第145章 別有思

    秦彥婉自是知曉秦彥貞說得有道理，嘆了一口氣，抬手便捏了捏眉心，問道：“所以呢？你便跟著一起出了頭？”

    “那是自然。”秦彥貞徐徐說道，語氣從容：“別人都辱到頭上來了，自不可聽之任之。且，過會到了太祖母那里，也不能只叫六meimei一人受罰?！?/br>
    “嗯?！睈炞旌J秦彥棠突然冒出了一個字，一字說罷，便又沉默地低下了頭。

    秦彥婉見狀，先是愣了愣，旋即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當(dāng)下便向秦彥棠的丫髻中間又敲了一記，嗔道：“你這會兒倒只會‘嗯’了，方才的那些話，你不是說得極順暢么？”

    秦彥棠不語，只木著一張臉理了理發(fā)鬢，那張工麗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變化，讓人生出一種錯覺，秦彥婉方才敲的不是她的腦袋，而是木頭的腦袋。

    “噗哧”一聲，秦彥婉忍不住當(dāng)先笑了起來。

    她這一笑不打緊，秦彥柔便也跟著握了嘴偷笑，眉眼皆彎成了月牙兒。秦彥貞亦是彎了唇角，雖沒笑出聲，那頰邊的笑意卻是鮮明的。

    見此情景，秦素心頭五味雜陳，實難一言述之。

    前世的她與姊妹們相處得并不好，竟是從不知曉，一向冰冷寡言的秦彥貞，骨子里竟是個俠女；而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秦彥棠，其實亦有著如此的內(nèi)秀。

    她們方才幫著秦素對付霍亭淑，除了出于姊妹間的情誼外，亦是因為她們與秦素一樣，看清了一件事：

    霍家人，根本瞧不起秦家。

    而即便是瞧不起，他們家卻仍舊派了主母出馬，打著拜訪的名號，探查秦家的底細。這便表明，他們對秦家的態(tài)度，是居高臨下的利用，其睥睨藐視，如主對仆，再說難聽點，便是如人待犬。

    這樣的蔑視與利用，不是秦家?guī)讉€小娘子招待好了霍家女郎，便能夠改變的。恰恰相反，她們越是招待得殷勤周到，人家看秦家便越低。

    這其中的道理，秦彥婉心里亦十分清楚，也正因如此，她此刻的心情便越發(fā)忐忑。

    縣中正一職，可是掌管著整個漢安縣所有士子的命運的。

    秦彥昭往后若想踏上仕途，便少不得要過霍至堅那一關(guān)。雖然如今離著那時候還遠，但是，霍家終歸是不好輕易得罪的。

    此念方起，秦彥婉的心情便沉重了起來，眉尖緊蹙，面上滿是憂慮。

    “二姊擔(dān)心得太早了?！鼻貜┴懰剖且谎郾憧赐噶怂男乃迹坏卣f道，“且不說兩年之后，這位縣中正還在不在原來的位置上，便是他在，只要我們持身立定，只要這位霍中正仍舊自詡為士子，便不該也不會睚眥必報?！?/br>
    近幾個月來，因著族學(xué)之事，她與秦彥婉時常與秦彥昭說話，漸漸地對外面的事也有所了解，并非普通深閨女郎可比，此際所言，可謂切中肯綮。

    秦彥婉聞言，輕輕點了點頭，然神情卻并未放松多少。

    到底那也是一縣之中實權(quán)最大的官員，于此際的秦家而言，是如高山一般的存在，她們今日所為，會不會終究影響到了秦彥昭？

    她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抬起頭，望向了前方那一角碧藍的天空。

    天空遼闊，似是能夠容下這世上的一切。然而，他們秦家的路又在哪里？沒有了秦世章的秦家，往后又該何去何從？

    以前的秦彥婉，根本從未想過這樣的問題。

    她只是安靜地做著秦家的女郎，讀書習(xí)字、知事明理、孝順長輩、關(guān)懷弟妹。她每日最大的煩惱，便是苦于該如何勸母親善待子女，莫要總想著與西院爭風(fēng)。

    可是，秦彥昭逾制、族學(xué)風(fēng)波，這兩件事如同一柄快刀，裁開了秦家表面的風(fēng)光，讓她看清了內(nèi)里殘酷的現(xiàn)實。

    秦家的衰落之勢，比她想得還要快。

    來自于親戚的覬覦已經(jīng)叫人心寒，而郡中各士族對秦家的冷淡，則更叫人心驚。

    青州秦氏，在郡中幾乎孤立無援。

    這樣的秦家，在這廣闊的天地間，又該如何才能覓得一條出路？

    一念及此，秦彥婉的心便沉甸甸地，再也無法輕松起來。

    春風(fēng)浩然，拂過空自葳蕤的庭院，亂了衣袂、卷起簾幕，將殘冬的最后一絲寒冷拂去，亦拂起了這整整一院人的心事。

    當(dāng)秦素跪于冰冷的磚地上時，心底里生出的念頭，亦如被這風(fēng)兒吹亂一般，千頭萬緒，尋不出一點脈絡(luò)。

    她一直在苦思冥想，那位九品縣中正霍至堅，到底應(yīng)該以何種辦法，才能將之弄死？

    就算不弄死，趕他出青州，抑或是斷絕其仕途，亦是可行的。

    可問題是，如何行事？

    就算去了上京，她也沒有絕對的把握短期內(nèi)達成目的。

    此乃政事，就算她掛著師尊的名號，亦不能輕易動問，否則極易給自己惹禍。更何況，上京亦有上京的安排，她還有一大堆事情要做，亦有不少人要應(yīng)付，且上京離著青州亦遠，就怕鞭長莫及。

    秦素微微垂首，蹙眉沉思著，而上坐著的太夫人以及兩院的夫人們，此刻的神情卻是各不相同。

    鐘氏與高老夫人神情沉冷，看向一眾女郎的眼神極為凌厲；吳老夫人則是面色晦暗，有些陰晴不定；至于林氏，此時則是一臉的心疼與惶惑，卻并不敢出聲。

    西院郎君如秦彥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