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讓人瞬間看清了朝堂態(tài)勢。

    陳國歷來從無太子被廢之事，每一朝的太子皆是順利登基。

    或許，便是因了這樣的過往，包括薛氏在內(nèi)的所有士族，從沒有人會去過多揣摩當(dāng)今太子的地位，以及中元帝對這位太子的真實(shí)想法。

    看起來，那“空谷足音”還是很有幾分玄妙的，或許便是因了不在這塵世中，于是觀天下、看人心，才會如此切中要害。

    薛允衡斂了斂眉，清幽的眸子里光彩頓生，復(fù)又歸于平淡。

    “東陵先生入世甚深，或是悲天憫人，不欲令陳國亡?！彼麌@聲道，語氣中含了一絲崇敬。

    薛允衍不曾說話，眸光如水，沉沉拋向窗邊。

    至少到目前為止，這位東陵野老的一舉一動，皆是為陳國著想，亦皆是在幫著他們薛家的。

    這個事實(shí)，他必須承認(rèn)。

    若是秦素在此，一定會震驚于這兩位薛家郎君的絕頂智慧，亦一定不會想到，僅憑她留下的那幾句神神叨叨的鬼話，便能被他們想到這許多。

    且，幾乎無一斷錯。

    之所以說是幾乎，卻是因?yàn)椋麄兘K究斷錯了一件事，便是秦素此舉的目的。

    她可管不著什么天下大事、國家興亡，那些不過是拿來唬人的。

    救下呂氏族人，立威于薛氏，取信于薛允衍，這是她的主要目的。至于次要目的，則是沖著何家去的。

    前世時，呂氏上京族眾之死，令呂時行悲憤之下行止失當(dāng)，遭御史彈劾，官降三級，此后便一直處于被壓制的狀態(tài)下，郁郁不得志，最終致使他于中元二十二年叛逃趙國。

    而呂時行降職則發(fā)生在中元十四年初，其后不久，廣陵郡便調(diào)去了一位虎威將軍接替他，這位虎威將軍，便是杜光遠(yuǎn)。

    杜光遠(yuǎn)乃杜驍騎膝下庶三子，頗有幾分將才，而其庶母何氏，乃是杜驍騎身邊最受寵的妾室之一，何氏與江陽郡都尉何敬嚴(yán)，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弟。

    便是因此之故，何家在江陽郡的地位直是水漲船高，其后傾吞秦氏家產(chǎn)時更是氣勢如虹。彼時的何家自不曾想到，他們得來的尊榮，緣于那位溫柔如水的妾室何氏，亦毀于那何氏之手。

    不過，秦素沒那個時間等著何家倒臺。

    救下呂氏族眾，便是要從源頭處阻一阻何家的發(fā)跡之路，這是秦素的第二個目的。

    自然，僅此一招還阻不住杜光遠(yuǎn)，故，秦素緊接著還有一局，便是要徹底毀去江陽郡何氏，移開秦家家門口的這頭惡狼，不過，此皆后話，暫且不提。

    除上述兩點(diǎn)外，秦素此舉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順便給中元帝添堵。

    對，就是這么個很陰私、很不夠上得臺面的理由。

    她恨透了中元帝。

    此人加諸于她的身上，或者說，他加諸于那滿宮嬪妃身上的種種酷刑、苦刑，那床榻之間無數(shù)怪異又可怕的癖好，令她作嘔。

    她惡心他，惡心了一輩子。

    如今隔了一世，她對這個人的惡心，愈加強(qiáng)烈。

    前世時，中元帝曾不止一次地提過，呂時行叛逃敵國，是多么地令他心懷大暢。而他接下來的殺桓氏、廢太子之舉，又是多么地輕松，幾乎沒遇到任何阻力，很順利地便完成了，且還給太子扣上了最為難堪、最令人不齒的“大不孝”罪名。

    而其實(shí)，無論是這明面上的“大不孝”之罪，還是那私底下的“**后宮”之罪，都不過是太子孤立無援下的必然結(jié)果罷了，就算沒有過些罪名，太子也仍舊會被廢。

    原因無他，中元帝對太子不喜，才是最終的根源。

    而秦素，就是不想讓中元帝痛快。

    在心底深處，她其實(shí)是希望著，這位心胸狹窄的陳國國君，能夠被那位不如他意的太子殿下，活活地氣死。

    所以，留予薛允衍的第二信，秦素是挾帶了些私貨的。

    只要能給中元帝添不痛快，再多余的事她都會做。

    氣死他才好！

    秦素在寫信之時，懷抱著的便是如此陰暗的目的，就算薛氏昆仲聯(lián)合所有謀士想他個三天三夜，這個理由，他們也一定想不出來。

    而他們更想不到的是，那位清高神秘、悲天憫人的化外高士——東陵野老，實(shí)則卻是心黑手狠、活了兩世的一代妖妃。

    此刻，這位妖妃娘娘正灰頭土臉地蹲在地上，懷里抱著個臟得辨不出顏色的木頭匣子，黑黃的面孔上灰一道、土一道，衣裙也割成了破布條，那模樣，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周嫗帶人上山之時，見到的這位秦府六娘，便是這般景象。

    彼時已是天光大亮，鉛云密布于半空，透著一股子壓抑，慈云嶺上下滿目狼藉，白云觀的情形就更慘了，山門又矮了一截，大大小小的落石沿及山下。

    周嫗帶著人一路走來，所過之處，碎石與木頭屑子遍布，空氣里還有著一股焦糊味，完全就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樣，她的心中如何不驚？

    待見到秦素完好無損地坐在地上，她那一顆提在嗓子眼兒的心，才算落回肚中。

    “嫗總算來了，叫我好等?！币毁怪軏灺睹?，秦素便當(dāng)先迎上了前去，灰黃發(fā)黑的小臉成了花貓，唯眸子清亮，隱著喜意。

    自然，她說話的聲音是帶著哭腔的，一手?jǐn)n著袖子，一手舉著匣子，很是悲傷地道：“我就搶出來了這個匣子，是給太祖母抄的經(jīng)。”說著話她就將匣蓋掀了，露出了里頭手抄的經(jīng)卷。

    周嫗的額角跳了跳。

    這番作態(tài)，應(yīng)該絕不是做給她周嫗看的。

    她微微斂了眉，從善如流地側(cè)過了身子，令秦素手里的木匣，呈現(xiàn)在了跟在她身后的董涼的眼前。

    “女郎真真誠孝?！倍瓫鲆谎劭催^，立時恭聲說道，語氣十分真摯。

    周嫗亦道：“女郎的孝心，太夫人定會放在心上的。”一面說著話，她的心底里便生出了一絲怪異。

    明明是天災(zāi)，還死了人，可從六娘子的身上，她卻嗅出了天降福音的味道。

    第240章 煙霞閣

    此念一起，周嫗的手足便有些發(fā)冷。

    天性涼薄之人，最難相與。

    好在秦素留在了白云觀，離開阿承遠(yuǎn)遠(yuǎn)的。

    周嫗微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