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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掩不下去的。 怔怔地看了桓子澄良久,他驀地一笑,面帶慘然地道:“仆苦心鉆研先天之數(shù)十余載,卻不能窺得分毫天機。主公之神機妙算,仆拜服。” 語罷,屈身拜下。 那一刻,他是打從心底里敬畏著桓子澄的。 他跟著的這位主公,簡直就是神一樣的存在,縱使他一向自視甚高、目下無塵,此時亦由衷地覺得,這位青桓,委實深不可測。 桓子澄垂眸看著他,冰冷的面容上不見半分喜色,唯劃過了一痕淡淡的譏誚。 這就是比別人多活一世的好處,凡事料在先機,總能出奇不意地叫人大吃一驚。而以此法收攏人心、震懾強手,委實有效。 比如這個蘇長齡蘇先生。 這位前世天下第一的謀臣,在這一世,便只能永遠屈居于他桓子澄的座下了。 “先生言重了?!被缸映尉徛曊f道,面上是與心緒截然想反的動容與溫和。 他上前一步,親手扶起了蘇長齡,語聲低沉地道:“先生深入虎xue,蹈險地如履平川,若無先生在江府仔細籌謀,又何來我桓氏將來之坦途?” 蘇長齡的面色依然十分慘淡,苦笑道:“就算是當年名震上京的東陵野老,怕也不及主公之萬一。仆在江府做下的這些事,委實不值一提。” 這位青桓,的確讓他生出了強烈的挫敗感,此刻說話時,他的神情很是寥落,就仿佛寶刀在手意圖一搏,卻發(fā)現(xiàn)對方已然巍巍如高山,又豈是區(qū)區(qū)一把寶刀能撼得動的? 那種不得不屈服于更強大、更絕對的力量之下的感受,是蘇長齡在旁人身上完全體會不到的,這也讓他越發(fā)地不是滋味,此刻,他那遍身的蕭索氣息,似是被這涼夜和月色染得愈加深濃。 桓子澄冰冷的眸光在他身上一掃而過,說出來的話卻是比方才還要溫和:“先生又何必妄自菲?。裤羲畱?zhàn),終需先生從旁相助,往后我要仰仗先生之處亦甚多。先生快些起來罷。”說著手臂微一用力,將蘇長齡扶了起來。 縱然這話絕稱不上安慰,也不能說是純粹出于照顧他的心意,卻也聊勝于無了。 第922章 忽斷線 蘇長齡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些,直起了身。 桓子澄跨前兩步,從他的手上接過錦囊,仔細地揣進了袖中,溫言道:“我推演出來的也只是個大概,想必先生給我的消息,定是比我所知的要詳細得多?!?/br> 聽得此言,蘇長齡總算有了幾分挽回顏面的感覺,恭聲說道:“啟稟主公,仆將這五千府兵分為了三等:有過一次以上戰(zhàn)場經(jīng)驗的老兵為一等;從沒上過戰(zhàn)場的新兵為一等;另有一等則為身懷武技的高手。將這三等兵員與各個不同的兵種交叉析之,便可知江氏府兵精銳之力量分布。以仆看來,主公可以強擊弱、以弱疲強,則可將這五千精兵盡皆滅于泗水一役?!?/br> 他到底還是存了幾分心氣的,此時便將自己的分析一股腦地說了出來,也不再想著等到關(guān)鍵時刻拿來邀功了。 桓子澄聞言,面上便露出了不多不少的一分贊賞,淡笑道:“到底是先生,熟讀兵法,令我茅塞頓開?!?/br> 蘇長齡躬了躬身:“仆之淺見,只求不曾污了主公之耳,便是幸事?!?/br> “先生太謙了。”桓子澄和聲說道,一面便提步往前走去。 啞奴挑燈隨在后頭,蘇長齡則走在他身旁,三個人慢慢地走出了這片庭院,來到了一片燒毀了的游廊左近。 “江仆射為何到現(xiàn)在還沒動靜?”桓子澄立在一根焦黑的廊柱前,淡然問道,清冷的語聲有若月色,讓人心底微涼,“這匾額都賜下來三天了,他為何還不曾上本參我一個‘厚顏無恥’?” 蘇長齡的面上便浮起了微笑,從容語道:“回主公,江仆射曾與我商議過此事,他的意思是,不做出頭鳥?!?/br> 桓子澄輕輕地“唔”了一聲,面上難得地顯出了幾分不耐:“他若是總無動作,這一局便難說了?!?/br> “此局并非無解?!碧K長齡立時說道,語氣十分篤定:“解此局者,唯有一人——薛中丞?!?/br> “哦?”桓子澄這下倒似是有些訝然起來,然而再一轉(zhuǎn)念,他便又了然,不由搖了搖頭:“江仆射倒真是算得極精,半步多路都不肯走,推著走也不行?!?/br> “人老成精,雖然他還不老,卻也在朝堂里混了近二十年了?!碧K長齡品評似地說道,語中毫無敬意,“他與薛允衍并稱大都雙俊,而在這種事情上,他是情愿退個一步半步地,不去搶了薛中丞的風(fēng)頭?!?/br> 桓子澄冷湛湛地一笑:“朝廷重臣,不過爾爾。”語罷,他的眉心便又蹙了起來:“只是,薛中丞其人,我并不了解。” 蘇長齡苦笑了一下,攤手道:“我一直窩在江府,對這位鐵面郎君的了解,也只流于表面,請主公見諒?!?/br> 說到這里,他的面上便又現(xiàn)出了幾分遲疑,將手撫著腰畔的一枚玉珮,沉吟地道:“說來也是奇怪,通常情形下,那薛中丞肯定一早就上本彈劾主公了,只他這一次卻表現(xiàn)得異常沉默,委實叫人不解?!?/br> 桓子澄聞言,眼底深處飛快地閃過一些什么。 蘇長齡并沒注意到他的神情,仍舊在蹙眉沉思。 “罷了,薛中丞那里,再等兩日,他應(yīng)該就會有所動作了?!被缸映悟嚨卣f道,語氣和以往一樣地平淡,“我桓氏突遭大難,他此刻的安靜,不過是給我?guī)滋鞎r間,讓我緩上一緩,以便聚集力量,迎接那一輪又一輪的彈劾。” 這話說得蘇長齡笑了起來,揖手道:“主公此言有理?;?、薛二姓同列七姓,這一點香火之情,想必他還是要顧念的?!?/br> 桓子澄的分析的確也算有理,且以蘇長齡的推斷,鐵面郎君是肯定會有所動作的,所以他也不急。此時他便又道:“總歸那匾額已經(jīng)賜下來了,我們這邊已然占據(jù)了主動,就算沒了薛允衍這個外力推動,主公也完全可以自己主動請纓,來上一出“泣血求戰(zhàn)”的戲碼,弄個血書什么的,其結(jié)果也是一樣的?!?/br> “不可?!被缸映瘟r說道,面色極為沉冷:“此事,我不可使半分力道,否則必惹人生疑。先生也需謹記,我桓子澄,必須是‘被迫’前往泗水,方才可行?!?/br> 蘇長齡略一沉吟,瞬間恍然,不由點頭嘆道:“主公深謀遠慮,仆遠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