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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監(jiān)未敢就回話,回頭看了桓子澄一眼,見他并無表示,方才開口道:“當(dāng)年,我也這樣問過先王,怎么就派我一個人去守著小郡王?我又不會武技,萬一守不住可如何是好?可先王卻說,這天下間最好的保護(hù),莫過于‘不知’二字。小郡王之事,原本只有三人知曉,便是先王自己、那墨氏族老并先王早前派去的那個親信。永平十八年的時候,那親信病死了,墨氏族老也早就死在了山崩之中,先王說,從此之后,天下間知曉此事的,便只剩下了先王與我。與其給小郡王身邊派上眾多保護(hù)之人,還不如就將這秘密牢牢鎖住,于小郡王而言,這才是最安全的保護(hù)?!?/br> 第1043章 山鳥啼 雪變得大了起來,如白色重帷,輕盈連綿。 莫不離呆呆地坐在大石上,面上已然再無表情,就如一具失去了活氣的尸首,身外發(fā)生的一切都影響不到他。 秦素轉(zhuǎn)開視線,無聲地吁了一口氣。 這個前世今生都在謀算著別人的人,如今,也終是嘗到了被至親之人謀算的滋味。 這是他罪有應(yīng)得。 在親眼見證了這結(jié)果之時,秦素心中并非不喜,然更多的,卻是厭倦。 極度地厭倦。 莫不離這可憐蟲,方才還在嘲笑著秦世章與繆青蓮,譏諷他們的勇敢無畏?,F(xiàn)在的他,總算應(yīng)該知道,這世上最可悲的人,其實就是他自己。 “走罷。”耳畔傳來了清冷的語聲,似含著隱隱關(guān)切。 秦素轉(zhuǎn)過頭去,便迎上了桓子澄擔(dān)心的視線:“殿下是不是不舒服?” “我無事?!鼻厮?fù)u了搖頭,微有些蒼白的臉上,綻出了一個淺笑:“只是有些累罷了。到底這一路從大都趕過來,馬不停蹄的,方才又說了好些話,我實是有些倦了?!?/br> 桓子澄面色不動,眸光卻是立時一凝:“殿下還是下山去罷,這山風(fēng)太冷,染上風(fēng)寒,可非小事?!?/br> 縱然語聲如冰,卻是溫情款款。 秦素點了點頭,正欲轉(zhuǎn)身,忽聞身后傳來了一道語聲:“公主殿下、都督大人,可否讓仆……死在最后?” 她驀然轉(zhuǎn)首,便見阿烈正在看著他們,那張平板的臉上,仍舊表情欠奉。 見桓子澄并秦素皆停了步,他便伸手指了指雪地上蕭水寒、賀云嘯二宗的尸身,神情平靜地道:“舊友離世,總需一杯水酒送行?!?/br> 一面說話,他一面又看了看坐在大石上的莫不離,眸底劃過了一絲哀傷。 莫不離還是一動不動地坐著。 他頭發(fā)披散,身上落滿了雪花,仿佛要將他淹沒,而他卻始終無所察覺,唯將兩手撐在身后,維持著方才的坐姿。 宛若雪做的雕像。 阿烈平板的臉上,在這一刻似是涌動著無邊的情緒,眉眼間劇動猶甚。然他的自制力卻是極佳,一個深呼吸之后,他已是重又變回了之前那個沒有表情的阿烈。 “主從一場,仆,想親手安葬主公?!彼f道,驀地抬手一招。 “嗖、嗖”兩聲,雪地上忽地飛起兩柄長劍,帶動起兩捧殘雪,竟是倒著飛向了阿烈。 秦素只覺眼前青光一閃,再度凝神時,那長劍已然深深地刺入了阿烈雙肩的肩窩處。 “仆自廢經(jīng)脈,只求茍活數(shù)日,全了喪儀?!彼恼Z聲仍舊平靜得沒有起伏,就仿佛那顫巍巍插在肩頭的兩柄長劍根本就不存在,連同那飛濺而出的鮮血也像是并非出自于他的身體。 桓子澄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頷首道:“周先生重情重義,本官準(zhǔn)了。” “謝都督大人。謝公主殿下?!卑⒘叶硕苏毓蛄讼聛?,伏地拜了拜,旋即便又站了起來。 秦素注意到,他站起身來的動作有些遲緩,面色也有一瞬的蒼白。 然當(dāng)他站直身子之后,他的神情便又平板了起來。 若無其事地拍飛了長劍,阿烈步履蹣跚地走到了莫不離的身邊,遲疑地抬起了手,向莫不離瘦弱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仆陪著主公,主公……并不孤單……” 莫不離仍舊像是沒聽見,兩眼盯著虛空處,唇角輕顫著,也不知是笑還是哭。 “回罷。”桓子澄再度說道,輕輕扯了扯秦素的衣袖。 不知為什么,這樣一個微小的動作,竟叫秦素打從心底里暖了幾分。 這一世,她的身邊總算有了親人與友人,再不復(fù)前世孤寒。 她輕提裙擺,步出殘檐,那小徑上落著極厚的雪,踩上去時“咯吱”作響,大雪紛飛、四野空寂,偶有積雪被風(fēng)吹落,驚飛山雀,在那滿世界的寂靜中留下一聲清啼。 在小徑的轉(zhuǎn)角處,秦素最后一次回首轉(zhuǎn)望。 莫不離與阿烈,已然被石舍掩去,再也不見,入目處,唯遠(yuǎn)山升起霧靄,掩去孤峰,遙遠(yuǎn)的天際之間,一片蒼茫。 秦素?zé)o聲地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踏雪而去。 ………………………… 中元十五年冬天的大都城,雪色連綿,似是永無盡絕。 一場又一場的大雪,將這座城池覆在了白色的錦被之下,街頭巷陌厚雪堆積,廊檐下伸出長長的冰棱,被千家萬戶的炊煙暖著,化作水滴,滾落塵埃。 站在六角飛檐的長亭之外,秦素目注著不遠(yuǎn)處的那片雜樹林,緊了緊懷里的暖爐。 “殿下這一去,怕是經(jīng)年才能得返了?!贝蟊O(jiān)程樵在旁說道,說話間便將布巾拭向鼻端,那鼻頭兒卻是已然凍紅了:“聽人說那大唐的冬日比大都還冷,那幾件狐裘我已經(jīng)叫人拿出來了?!?/br> 秦素笑看了他一眼,正欲說話,卻見他的視線忽爾便凝向了前方,目中有著隱約的訝然。 她停下話聲,順著他的視線回首看去,旋即便彎了彎唇。 還以為出了什么事呢,不過是薛允衍并薛允衡來送行罷了。 “程大監(jiān)去瞧瞧馬車備好了沒有,一會兒吉時到了,就得啟程了?!鼻厮厝崧暦愿赖溃窒蚺粤⒌陌⑸Pα诵Γ骸鞍⑸R踩グ?,幫著程大監(jiān)一些。此行人多,我怕他忙不過來。” 阿葵便在旁邊掩唇而笑:“殿下又說錯啦,人家分明是吳女監(jiān)來著,殿下卻總喚著人家的小名兒?!?/br> 這話引得眾人皆笑了起來,程樵便湊趣地道:“殿下就是念舊,總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