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萬蔣番外《愛你的資格》(6)
最近網(wǎng)吧的生意越來越好,蔣青維一晚上都在忙。接他班的同事到崗后,他才坐到電腦前。猶豫片刻,還是搜到了曹瑩瑩說的視頻網(wǎng)站。校慶演出的官方視頻被同學(xué)單截后放到網(wǎng)上,據(jù)曹瑩瑩說,她們的節(jié)目點擊率特別高,甚至超過了萬敬先和何白鷺的。他想看自己節(jié)目的效果不假,但并不足以讓他像現(xiàn)在這樣猶豫。他心底另有一個被壓下去又冒起來的沖動。他想看看萬敬先。校慶那一天之后,萬敬先又從他的世界消失了。蔣青維不禁想,他那天應(yīng)該是理解錯了萬敬先的意思。“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也許萬敬先只是在說想他的身體。自從發(fā)生過關(guān)系后,他們之間的聯(lián)系就只剩這碼事,他們甚至再沒有過正常的對話。這是否就是萬敬先想要的?他恨萬敬先嗎?恨的。但他更恨自己。每次都是以掙扎推拒開場,被親吻一會兒就昏了頭,讓之前的抵抗都變得可笑,之后便是一步錯步步錯。他現(xiàn)在甚至有些扭曲的想,他上省重點高中欠了萬家人情,也許這樣也是種償還。他不該惦記萬敬先更多。不該。蔣青維在心里對自己不斷重復(fù)這樣的話,控制住找萬敬先的視頻的念想。本想在搜索框里輸入自己節(jié)目的名字,沒想到一眼就在首頁上見到了。學(xué)校對待校慶相當(dāng)重視,請了專業(yè)的錄影師,兩個固定機位兩個活動機位,剪輯后真挺像回事。在舞臺旁邊看和在視頻里完全不一樣。在舞臺邊上時他只顧著想自己的動作,現(xiàn)在才感覺到領(lǐng)舞的女生真的舞出了如夢似幻的意境,再加上燈光和音樂,美好到有些哀傷。進度條走到結(jié)尾,蔣青維正想把窗口關(guān)掉,卻被人摁住了握著鼠標(biāo)的手。他詫異的轉(zhuǎn)過頭,臉頰與俯身的黃迎川差點碰到。他之前竟然沒發(fā)現(xiàn)有人靠近。黃迎川的眼角還是那樣溫柔而無辜的弧度,“我建議你看看視頻下面的評論。”蔣青維不太自在的握著鼠標(biāo)向下滑倒評論區(qū),盡量自然的離開黃迎川的手。他以為無非是對節(jié)目對領(lǐng)舞的稱贊,然而出乎意料,很多都在詢問他的信息。他出場的時候有一個機位對準(zhǔn)了他,拉到特寫,這一幕讓不少人大為驚艷。“你確實很上鏡?!秉S迎川這樣說。蔣青維低了低眉眼,“還好吧?!?/br>黃迎川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喜歡在舞臺上的感覺嗎?我看你在臺上好像不是太緊張?!?/br>“當(dāng)時覺得身上這個人不是自己……這樣說有點怪,就像是靈魂出竅?!?/br>黃迎川若有所思,“你想不想上個表演班試試?”蔣青維搖搖頭,沒給黃迎川任何理由,拒絕得干脆。一場凍雨過后,冬天正式來臨。寒冷伴著潮氣往人骨頭縫里鉆,沒有空調(diào)或電暖器的室內(nèi)陰冷得就像是刑房。這是溫曉萍母子回到這里的第一個冬天,蔣青維給溫曉萍的房間裝了空調(diào),自己只買了條電熱毯,睡前開十幾分鐘,等進了被窩就把電源關(guān)掉。他體質(zhì)寒涼,不用這個法子根本凍得睡不著。在沒買電熱毯之前,他手腳冰涼的縮在同樣濕冷的被子里,怎樣都無法入睡,腦里漫無邊際的想些有的沒的。他到底還是看了萬敬先和何白鷺那個節(jié)目的視頻,而且不止一次,自虐般找出來,后來甚至能背出那個視頻網(wǎng)頁的完整網(wǎng)址。他像做賊似的全身戒備的觀看,然后把瀏覽記錄刪除。最后定格的永遠是萬敬先與何白鷺站在臺前謝幕的畫面,當(dāng)真是男才女貌,萬般相配。他想,挺好的,這樣最好了。夜間睡眠不足,白天上課就精神不濟,往往要掐著大腿根讓自己清醒。他不敢耽誤一點課上的時間,落下的東西課下沒機會補救。一周下來實在熬不住,才去買了電熱毯。鉆進溫?zé)岬谋蛔?,全身都放松下來,折磨他的東西忽的散去,仿佛頭粘到枕頭上的一刻就直接跌入夢境。夢里還是藝輝樓那個嶄新的舞臺,萬敬先向他走來,拉著他向臺下鞠躬。他彎下腰,心臟跳得太快,不知怎的忽然重心不穩(wěn),向黑不見底的臺下栽下去。剛剛還握著萬敬先的手一空,只剩他自己極速墜落。什么都看不見,但他隱約知道,黑暗的盡頭是刀山與火海。蔣青維驚醒,皺緊了眉又睡著,再也不記得這個夢。日子過起來真的很快,不知怎的就到了年尾。平安夜的街上熱鬧,網(wǎng)吧里也不冷清,熱門網(wǎng)游都有自己的圣誕特別活動,不少人來網(wǎng)吧通宵。黃迎川摘下看起來非常柔軟的羊絨圍巾,把手里的紙袋放到蔣青維手邊,“圣誕快樂!”不等蔣青維拒絕,他接著道,“千萬不要嫌棄我不解風(fēng)情啊?!?/br>蔣青維心里嘆了口氣,他的底線早已被黃迎川拿捏穩(wěn)。打開紙袋,里面是一摞復(fù)印出來的手稿。黃迎川笑瞇瞇的,“是你一位學(xué)霸學(xué)長做的知識點和易錯題整理,期末加油?!?/br>蔣青維沒有余錢買教參教輔,全靠學(xué)校發(fā)的教材練習(xí)冊和試卷。這個禮物可能不值多少錢,卻是十足的心意,蔣青維不知道怎么拒絕,可是也必須還點禮才好。黃迎川聽了,還是笑著,眼神卻認真到讓蔣青維不自覺想要回避,“今晚下班讓我送你回家吧?!?/br>蔣青維擔(dān)憂的看著從后備箱露出來的一部分自行車前輪和車把,心想萬一把黃迎川的車刮掉漆可怎么是好,黃迎川卻好像很滿意。蔣青維坐進副駕,書包放在自己腿上,很拘謹(jǐn)?shù)臉幼?,顯得學(xué)生氣十足。黃迎川歪頭看他,直到蔣青維的視線從車窗外疑惑的移到他這里,才拉開手剎。蔣青維見黃迎川不再看他,心里繃著的弦松了松。他至今摸不清黃迎川這個人,他強勢而又溫柔的介入他的生活,雖然目的可疑,可是待他亦師亦友,有時又像是在養(yǎng)小孩,這樣的陪伴讓他的戒備越來越松散。快到午夜十二點的時候,黃迎川的車開進二十六號小區(qū)。蔣青維下了車,從后備箱里小心翼翼的抬出來他的自行車,把自行車在樓前鎖好,黃迎川才走過來。蔣青維直覺今天的黃迎川跟以前不太一樣,不自覺繃緊神經(jīng)。————————————秋天似路過這座城市的候鳥,稍作停留便遠去了。等萬敬先隨著萬永祥從賀家大宅出來,恍然驚覺天上飄下細小的雪花,竟已是深冬。萬敬先對季節(jié)的印象還停留在校慶演出那天的傍晚,天高云闊,夕陽灑到cao場的跑道上,令人迷惑被值日生遺漏的落葉到底是不是黃色的。那天之后,萬永祥一改往日的低調(diào),去大多數(shù)社交場合都帶著萬敬先,儼然有向外界宣布萬家下一代繼承人的架勢。萬敬先并不推脫,蔣青維的事情讓他迅速成長起來,意識到以他萬家長子長孫的身份,唯有掌權(quán)一途才能獲得自主。萬敬先知道自己不是萬家最被寵愛的孩子,但一定是被給予最多厚望的孩子,遠不止萬永祥一人把他當(dāng)作萬家未來的掌舵人。萬家的責(zé)任他會承擔(dān),可他并未打算走萬永祥給他安排的路。萬家昌盛不過三四代,與賀家還是不能比。賀老太爺做壽,表面的安樂升平相當(dāng)脆弱,稍微對賀家有一點了解的都知道現(xiàn)下暗潮涌動的態(tài)勢。賀二爺?shù)膶O輩賀坤空降接管天盛,雖然遠不至于擾亂棋盤,帶來的變數(shù)卻不可小覷。這是萬永祥cao心的事,萬敬先的目標(biāo)則是賀家大爺一支。賀堅是萬敬先上一屆的學(xué)長,已經(jīng)確定了高考后要進首都軍官學(xué)院,走上三輩人鋪好的路。萬敬先與賀堅關(guān)系本就不錯,但還可以更好一點。萬永祥對萬敬先近兩個月的表現(xiàn)頗為滿意,雖然懷疑他的態(tài)度太過配合,但終歸沒能察覺到什么異常,看管漸漸松懈。平安夜李奕卓上門找萬敬先出去玩,萬永祥并未反對,還另外給萬敬先一張卡。不用多說萬敬先也知道萬永祥是什么意思,無非讓他好好經(jīng)營他的圈子。萬敬先跟李奕卓他們只混了一個小時就獨自離開,去辦完自己的事后打車到二十六號小區(qū)。冬夜的氣溫剛剛跌下零度,雖不似北方的寒冷那樣凜冽,但在室外久了涼氣浸骨,嬌生慣養(yǎng)的小姐少爺們都招架不了。萬敬先坐在小區(qū)廢棄石臺陰影下的花壇上,對寒冷似無所覺。不知過去多久,一輛三廂轎車駛進來。遠處黑暗看不清,進了才認出是一輛新款進口奔馳。車本應(yīng)該與這個老舊職工小區(qū)格格不入,可是車的后備箱開著,一輛有些年頭的自行車露出車把和小半個前輪,瞬間接地氣了很多。蔣青維從副駕出來,完全沒注意到暗處坐著的萬敬先。萬敬先沒動地方,瞇了瞇眼。黃迎川從車另一邊下來,萬敬先看到他臉上的笑容,握緊了拳。黃迎川靠近蔣青維,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什么。這話似乎驚到了蔣青維,他向后退開一步,一副防備的姿態(tài)。黃迎川幅度微小的搖了搖頭,臉上顯出特有的無辜神情。蔣青維斜背對著萬敬先,萬敬先只看得見他一點點側(cè)臉,不知他面上是如何反應(yīng),也猜測不出他說了什么,只見黃迎川收起百用不爽的無辜臉,嘴角又掛上柔和的笑,轉(zhuǎn)身從車后座拿出來一個紙袋,袋口探出頭兩朵盛放的黃百合。蔣青維有些局促的接過去,還微微鞠了一躬。黃迎川很是寵溺的摸了摸蔣青維的頭,趁他兩只手上都有東西松松的抱了他一下。說是抱,但只是雙臂作出環(huán)繞的姿勢而已,實際上幾乎沒有肢體接觸。這個人把一切都控制在體貼有禮的范圍,若留心分辨,就會覺察到他甚至都不帶多少越界的情感??墒钱?dāng)時的萬敬先還保有少年意氣,并未來得及細想這樣許多,已經(jīng)起身從暗處走出來。黃迎川看見突然出現(xiàn)的萬敬先似乎毫不意外,依舊笑著,向他打招呼道,“真巧啊,萬公子。”萬敬先沒有回應(yīng)黃迎川,他的注意力都在蔣青維身上。蔣青維身體瞬間一僵,似是深吸了一口氣才轉(zhuǎn)過身來。蔣青維不說話,眼神飄了一會,最后定在萬敬先身上。萬敬先也不說話,死死的看著蔣青維。黃迎川就像是完全沒察覺到氣氛的奇怪,自顧自接話,“原來是平安夜來找同學(xué)玩,那我就不再打擾了?!彼f著向駕駛座那一邊走去,拉開車門又回過頭,神色莫測的淺笑道,“哦,差點忘了,祝你們平安夜快樂。”蔣青維這才回神,急忙對黃迎川最后道一次感謝。黃迎川晃晃車鑰匙,歪了歪頭,“不要這樣客氣,你能答應(yīng)我非常高興。”他說著,像是兩人之間有什么心照不宣的秘密似的眨眨眼,隨即一矮身坐進車?yán)?,手從車窗伸出來對他們揮了揮,消失在小路轉(zhuǎn)彎處。少了黃迎川周圍完全安靜下來,靜到萬敬先幾乎可以聽到蔣青維手指無意識摩挲棉服袖口的聲音。他走上前兩步,停在距離蔣青維只有差不多兩拳的距離。蔣青維身體微不可查的晃了一下,似是想要后退,但最終沒有動,眼里本來已經(jīng)沒了波瀾,此時瞳孔一縮,又起漣漪。萬敬先的打算不是這樣。他們現(xiàn)在不該見面,他只是想在暗中看他一眼,親自確定他最近過得好不好。一時沖動到了現(xiàn)下的局面,諸多心事?lián)矶?,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沒有查到黃迎川的不良歷史,可是這不代表這個人沒有問題。他討厭黃迎川,可是沒有黃迎川保不準(zhǔn)還會來個白迎川藍迎川。他想要蔣青維等他,然而卻無法確定等待的期限是多久,三年五載,還是十年二十年。他的計劃足夠長遠,可是沒有執(zhí)行之前一切都是未知,他不知道前路會有多少困難,也不知道蔣青維會受到多大影響。他唯一清楚的是,一腔情意和一腔孤勇一樣,現(xiàn)在說出來沒有任何用處,可能反而害了蔣青維。于是他沉默,加上凍僵的冰冷臉色,乍一看脾氣壞透了。蔣青維等了足有十分鐘,萬敬先站在他對面,保持著攻擊性,卻沒有任何動作,像一座憤怒的雕塑。他不明白萬敬先到底想做什么,最后撐不住,先了開口,“沒事我回家了?!?/br>這話像是咒語一般解禁了石化的萬敬先,他忽然張開手臂,把蔣青維死死摟在懷里,用力到腦海閃過把蔣青維摁碎進自己身體里的錯覺。蔣青維大概是被抱的疼了,狠狠給了他后背一拳。明明是不留余力的一拳,萬敬先卻無來由的覺得蔣青維在撒嬌,就像小時候?qū)λl(fā)火時一樣。連日來壓在心口的東西好似被這一拳打掉一大層,突然就輕了,竟不由自主笑了出來。蔣青維踩他一腳,惱怒道,“笑什么笑?”萬敬先撫了撫他后腦勺,正準(zhǔn)備說什么,卻住了嘴——七八步之外黑洞洞的樓門里傳出東西碰撞的聲音。蔣青維在他懷里沒有反應(yīng),想來是沒有聽到。萬敬先瞇眼看過去,從樓門邊悄無聲息竄出一只黑影,太暗了,看不出是貓是狗。萬敬先皺了皺眉,又抱了蔣青維幾分鐘才放開。不能再任性,越沉溺只會越麻煩。他咬著牙轉(zhuǎn)身走出幾步,停下又走回來,從蔣青維手里的紙袋子里拿出那兩支黃百合,塞進去一團紅色的不明物體,不再看蔣青維,大步走出沒有門禁的小區(qū)。等走到大路邊打車,萬敬先才皺起眉,煩躁的用鞋跟踩路緣石。早知道就該準(zhǔn)備些東西,他兜里只有李奕卓他們玩鬧時塞過來的一只圣誕襪。要到很多年后,他才明白這有多么值得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