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問：“那里找不到會日語的服務(wù)員嗎？”

    金城又搖頭：“只要待遇優(yōu)厚，哪里都招得到人。只是覺得如果能和五月一起工作，肯定會很開心，所以隨口一問?！边纫豢谇寰?，慢吞吞道，“個人比較憧憬這樣的生活：開一家很小但屬于自己的小店面，養(yǎng)兩只貓，有個能說得來而且喜歡的人。每天懶懶散散地做幾桌生意，等到打烊之后，倒一杯生啤，坐在吧臺的高腳凳上，和喜歡的人討論下當(dāng)天的收入啦客人啦，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關(guān)燈睡覺。毫無心事。這樣的日子過一輩子都不會厭。”

    五月機械地抹著桌子，說：“說出來可能不太禮貌，我其實并不是很喜歡這份工作，將來肯定會換，如果條件允許，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從事服務(wù)行業(yè)。對不起?！?/br>
    “哦，那太遺憾了?！苯鸪穷H有些失望道，“不喜歡，那就沒有辦法了。”

    “不好意思。”

    金城一哂：“的確，干這一行，每天要面對形形□□的人，不是每個人都那么好打交道，也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和人打交道?！?/br>
    五月再一次道歉：“對不起，當(dāng)著金城桑的面說這些話?！?/br>
    金城抬手制止她的話：“總之考慮考慮吧，或許可以去大連先和我一起工作，等有合適的再換就是?！?/br>
    五月說：“我會和家人商量下看看?！?/br>
    她要商量的人是七月。但其實她要去哪里做什么，七月根本不關(guān)心，七月自己也要換工作了。

    她是和咖啡館的客人吵架憤而辭職的。五月早前曾交代她和客人不要起沖突，但沒過多久，她還是忍不住和客人發(fā)生了爭執(zhí)。

    起因是因為一個相親角的老爺叔喝咖啡時喜歡脫掉鞋子摳腳，扣完腳后，再拿指甲鉗出來旁若無人地修剪指甲。鄰座的客人看不下去，當(dāng)場走人的也有，向店員投訴的也有。七月資歷最淺，就被指派去提醒老爺叔收斂一下。但老爺叔覺得在自己的地盤上被一個外地來的服務(wù)員歧視，簡直沒天理，笑掉人大牙，于是大吵大鬧，吵嚷說：“我偏不穿，你能拿我怎么樣？哎喲喲，你這么有本事，就不要來做服務(wù)員呀！你做了服務(wù)員，就要無條件地服務(wù)我們客人！”

    鬧到后來，果然如五月所說，老爺叔光著腳在大廳里跳，店長反而叫七月去給客人賠禮道歉。七月性格暴躁，哪里受得了這個氣，當(dāng)即把手中托盤往店長臉上一甩，身上圍裙一丟，走人了。

    不過七月辭職后第二天就找到新工作了，就在咖啡館隔壁的一家打字復(fù)印的小店里做打字員。新工作也是管吃管住，工資沒有服務(wù)員高，但清凈了不少。

    七月從咖啡館的宿舍搬家出去的時候，五月去幫忙。七月今天心情不賴，就允許她幫忙整理鋪蓋，對她還偶有笑臉。不論七月心情好與不好，五月都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那個。反正她自己甘之如飴，對七月的臉色和態(tài)度一概不計較。

    等鋪蓋搬到門口，就看到咖啡館的店長開著一輛本田等在樓下，見姐妹二人出去，店長忙下車打開車門候著。五月感慨：“你們店長人真好。你都把托盤甩到他臉上了，他還不計前嫌。”七月昨天和客人對峙，最后摔托盤到店長臉上的英勇事跡，五月今天一來，就聽到了好幾個版本。

    七月矜持一笑。店長把七月的東西塞到后備箱里，一路開到打字復(fù)印小店。五月吭哧吭哧搬東西進(jìn)去，和老板聊了一聊，又拜托她對七月多照顧照顧。

    再出來的時候，卻看到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七月依偎在店長的肩頭，店長的手放在七月的臉頰上，一下下地?fù)崦亩古c發(fā)根。二人之間說溫情也溫情，說曖昧也曖昧。

    但更令人吃驚的還在后面。車上的東西搬完，店長進(jìn)來和七月的新老板打招呼：“媽，我走了，過兩天來看你，對七月好一點?！?/br>
    她媽嘎嘎笑：“放心，我這里難得有生意，累不到她?！?/br>
    五月冷眼看著店長。從前大概是眼瞎了，看這人還順眼得很。此人臉上永遠(yuǎn)掛著得體笑容，下巴修剪得干干凈凈，身上則是一成不變的白襯衫配黑褲子?，F(xiàn)在看來，此人笑容未免太過虛偽，舉止言談間也透著幾分陰險狡詐。

    店長還要去咖啡館，交代好就開車走了，走時給五月打了聲招呼，五月為了顧全七月的面子，不得不木著臉對他說了一聲再見。

    五月單獨留下來七月把鋪蓋整理好，然后就坐在她狹窄單人床上發(fā)悶。七月問：“你下午不是還要去上班？還不走？”

    五月沒有立場也不敢對她說重話，只能斟酌著勸說她：“七月，你還小，還沒滿二十歲，他看年齡足有三十五六了……而且還是福建人，一般福建人到這個年齡會沒結(jié)婚？七月，我擔(dān)心你被人家騙了。”

    七月吃吃一笑：“哎呀，原來都被你給看見了……不過，他和他老婆早就分居了，要不是因為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談不攏，兩個人也早八百年就離掉了。不用你來擔(dān)心，我們大概明年就可以在一起了?！毙α艘宦?，又自言自語道，“不過，胡建人嘛，難說，誰又會傻到全信胡建人的話呢?！蔽礉M二十歲、尚帶有幾分稚氣的女孩子，說出來的話卻老成得過了分。

    五月心里翻江倒海，不知不覺就拔高了聲：“你明知道他已有家有小還要和他混在一起？！他這樣的渣男，你到底看上他哪里！”

    七月滿不在乎地一笑，說：“就像垃圾食品特別好吃一樣，渣男們也特別有魅力?！?/br>
    五月氣得眼底發(fā)紅，淚花在眼眶內(nèi)團團打轉(zhuǎn)，怕七月看到，偷偷擦了。還想要再勸說下去，七月卻已慢慢拉下了臉。五月無可奈何，又跑到長風(fēng)公園去，坐在垂柳下的長椅上吹風(fēng)。她腳下就是極廣極深的銀鋤湖，看著被風(fēng)吹皺的湖面，心底憂愁到無以復(fù)加。

    她其實早就該知道的，她這樣家庭出來的孩子，經(jīng)歷過源于家庭的那些冷與苦，心理沒有一點問題才是不正常的。七月是，她自己亦如是。

    七月處處希望得到別人的關(guān)注，只要有人愿意給她一點愛護和肯定，她就會失去防御能力，一個跟頭義無反顧地栽進(jìn)去。哪怕動用一點點的腦子，就一眼能看出，有著老婆孩子、尚未離婚就急著找女朋友的男人是多么不道德不靠譜。

    至于她自己，她喜歡胡思亂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此來逃避現(xiàn)實。嚴(yán)重的時候，一度分不清哪個才是現(xiàn)實，哪個才是虛幻。從發(fā)現(xiàn)這個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