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笑問：“她小名怎地叫meimei？為何不是小辣椒？”

    院子里的月喚聽見阿娘喚她，卻裝作沒聽見，小滿推她：“jiejie過去罷，姐夫等著你呢?！?/br>
    月喚面上紅了紅，卻嘴硬道：“什么姐夫，休要亂稱呼?！?/br>
    小滿笑道：“怎么不是姐夫？jiejie的夫婿，不喚姐夫，又該喚什么？我都看到你們說笑了，還要在我們面前裝?！庇值溃半y怪jiejie這么快便喜歡上了他，我娘從前喜歡說，找女婿便要找這樣的：高高大大門前站，不中吃也中看?！?/br>
    月喚似笑非笑地睇她一眼，說了一聲：“我去找我娘說兩句話。”轉(zhuǎn)身走了。

    小滿看見月喚臉色，這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不由得滿面通紅，追上去，扯住月喚訕訕問：“jiejie又笑話我了？我不過是隨口說了出來，并不是有意要說這些混話胡話給jiejie聽。jiejie不是不曉得，我娘在的時候總喜歡說這些話，我不知不覺都學(xué)了來，原是有口無心。”

    小滿她娘還活著的時候，是個能把死人說活的能人。因生了個乖巧可愛、處處拔尖的小滿出來，心里得意的不得了，時常和人家說：“我家小滿生了這張臉，是老天爺賞飯吃呢！小滿唇下的痣，名叫食祿痣，人家看了，都說是一輩子吃穿不愁的富貴痣呢?！?/br>
    又說：“咱們小滿是九月里生的老鼠，九月份可不是豐收的日子？滿地都是糧食的時候？生在九月里的老鼠還會愁沒吃喝？咱們小滿命好，一輩子必是吃喝不愁的。”

    還說：“我家小滿眉心里有顆小小的胎記，正應(yīng)了那句話：眉里藏珠，必有后福。我家小滿是個有福的！”

    總之用她娘的話來說，小滿額上的美人尖是好的，小滿唇下的痣、眉里的胎記是好的，小滿手指頭上的三五個簸箕是好的。小滿身上無一處不好，無一處不表明她家這個小滿長大后是個使奴喚婢過一生的富貴命。

    月喚小時候聽她們母女說這話還覺得新鮮有趣，長大以后再聽，便覺出些好笑和無味來，每每聽小滿說這些俏皮話的時候，就會不耐煩地走開。加之阿娘也總是悄悄和她說：“到底是早早沒了爹娘的孩子，家中沒人管教，什么話都說得出口，背地里叫人笑話都不知道。”所以盡管這些年小滿還是時常住到鐘家來，但終歸比不得年幼時的親近了。

    飯桌上，阿娘聽鳳樓稱月喚為小辣椒，不由得笑了，道：“她還沒起名字的時候，她兩個哥哥總‘meimei，meimei’地叫她，咱們家人便也都跟著喚她為meimei了?！庇值?，“她小時候何止是小辣椒？還是個小話嘮。人兇，還能說會道，我們家別說是人，便連貓和狗都怕她?！?/br>
    鳳樓也樂了，問道：“此話怎講？”

    阿娘同他說了幾句話，對他有了些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的意思，瞇了一雙老眼，回想早年往事，一樁樁一件件地說給他聽。

    月喚是她爹娘年近四十的時候才生養(yǎng)的幺女，且又是她娘求神拜佛求來的女孩兒，從小就嬌生慣養(yǎng)，被一家子人寵成了個嗲meimei。

    鐘家人口多，事情也多，一家子人從早忙到晚，很少有清閑下來的時候，但嗲meimei月喚卻被家里人寵到天上去，每天不用做事情，只管在家前屋后自在玩耍。她每天搬個小板凳坐在院門口，風(fēng)景看看，小調(diào)哼哼，累了，就小覺瞇瞇。日子過得不能再愜意。這也養(yǎng)成了她不論做什么事都是慢騰騰，慢騰騰的性子。早上，她最愛賴床，起不來床時，急性子的阿娘三催四請，給她飯端到床頭去，再給她穿衣洗臉梳頭。什么事情都替她做好了，只求她坐起來好好吃碗飯喝碗粥便成。

    她喝一口粥，一會說太燙，一會兒說吃不下，一會兒嫌棄阿娘梳的頭不好看，所以也不要吃阿娘做的飯。阿娘心急，硬往她嘴里喂幾口，她就要作嘔，眼睛一閉，兩朵眼淚水落下來，哭哭啼啼說我不要吃粥呀，我想要吃面條吃小餛飩呀。阿娘嫌她作，她就一邊哭一邊咳嗽吸鼻涕，忙里偷閑再干嘔兩下給阿娘看。氣得阿娘抬手就是一頓耳光。好，天下太平。

    鳳樓正往嘴里灌女兒紅，聞言便插嘴道：“咦，阿娘，連我聽著都覺得小月喚好生可愛，你老人家怎么舍得打她？”

    阿娘嘎嘎笑：“啊喲，我?guī)Т蟮暮⒆?，你?dāng)我舍得大力氣打她？”舉起三只手指頭，比給他看，“喏，是這樣的小耳光，比大耳光要小很多，抬得也低，打在身上不疼，就是嚇唬她。再說了，她最會裝，我小耳光還沒來得及落下，她就癱倒在地，吸鼻涕淌眼淚、甩胳膊蹬腿兒。這還算好的，有時候倔脾氣上來，跟狗皮膏藥似的，粘到你身上來，撕都撕不下去。”

    鳳樓一樂，遂住口不語。阿娘一旦開口，就再也剎不住了，遂又搜腸刮肚地講月喚小時候的事情給他聽。上了年紀(jì)的人，近來發(fā)生的事情不大記得住，早年的往事在腦子里卻都記得清清楚楚。

    嗲meimei月喚才兩歲的時候，走路還喜歡假摔，好好地正走著路，忽然腳一軟就摔倒在地，隨后阿娘趕緊飛毛腿似的跑過去，嗲meimei就咧開嘴巴哭嚎：“阿娘，我腳疼腿疼，身上沒力氣啦，我要阿娘抱——”

    就把阿娘給心疼的來，恨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把她系在身上不放下。鄰居六娘子家的兒子和她差不多大年紀(jì)，跟她學(xué)會了這一招，回家學(xué)她假摔，和六娘子說：“我走不動了，腿疼腳也疼，我要抱——”

    六娘子說：“走不動啦？那就只好跑了，跑起來罷?！?/br>
    男孩兒便爬起來吭哧吭哧往前跑，說：“嗯，娘說得對，走不動就只能跑了?！?/br>
    嗲meimei三四歲大的時候，不止伶牙俐齒，會和大人頂嘴，還愛異想天開，語出驚人，常常說出些令人嘀笑皆非的話來。譬如，有時候她會纏著她娘說：“娘，我還想要個jiejie領(lǐng)著我玩兒，你給我生個jiejie可以么？”

    她娘問：“meimei不行？”

    她答說：“不行，我只要jiejie！”

    她娘就趕她：“去去去，你娘每天從早忙到晚，忙也忙死了，哪里還有閑心去生小娃娃?！庇趾眯Φ溃癿eimei說不定還有法子，jiejie是生不出啦！”

    她就很生氣，道：“反正我只要jiejie，不要meimei。哼，你不給我生jiejie，我就去找阿娘?！惫婢团艿桨⒛锩媲罢f：“阿娘，好阿娘，你替我生個jiejie出來行不行？”

    阿娘不應(yīng)，她就糾纏不休。阿娘被她纏得無法，嫌她煩，就嚇唬她：“再敢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