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膀大腰圓，李大娘根本拉她不動(dòng)，拉扯了兩下，自己險(xiǎn)些兒跌了一跤。奶娘哈哈一通笑，拿手指頭點(diǎn)著李大娘的額頭：“你是越活越小氣，叫我怎么說你好？卿姐兒生就的胃口小，能吃你幾口飯？姨娘都沒發(fā)話，你屁話倒多。罷了，你既舍不得卿姐兒的幾口飯，我們就吃自帶的干糧，只要叫卿姐兒和姨娘一道坐著就成，卿姐兒只要一看姨娘吃東西就有胃口?！毖粤T，從懷里果真掏了早上吃剩下的半塊面餅子出來。

    李大娘氣得笑了，指著她的面餅子：“你，你！”

    二人這一番動(dòng)靜驚動(dòng)了里屋的月喚，出來一看是卿姐兒，也不由得愣了一愣。奶娘見她露面，忙三兩步竄過來，把卿姐兒胃口不好那一番由頭又說了一遍。

    月喚看她懷中小人兒那一張三分肖似鳳樓的蒼白面龐，心里既覺得她可憐，又為自己感到難過。猶豫了一瞬，終于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執(zhí)了小人兒的手，柔聲問道：“你想吃些什么呢？我嘛，我早上才起床時(shí)就想好午飯吃螃蟹啦。你曉得為什么？因?yàn)槲野⒛镎f：寒露發(fā)腳，霜降捉著；西風(fēng)響，蟹腳癢。我阿娘還說，十月里頭，雌蟹卵滿，黃膏豐腴，正是吃螃蟹的時(shí)候呢。你今天來得巧，我叫廚房給你做個(gè)蟹粉豆腐來，叫你也嘗一嘗鮮，你說好不好？”

    卿姐兒自然是不說話的，她的奶娘就拍手代她回答：“好，好，再好不過了。”

    李大娘老大不高興，與靜好躲在門外嘀嘀咕咕，奶娘瞧見，也只當(dāng)不知，抱著卿姐兒只圍著月喚轉(zhuǎn)，滿口的好姨娘，把月喚恭維個(gè)不住。

    午間，飯菜上來，月喚吃螃蟹，飲菊花酒，奶娘打橫坐在一旁，懷里抱著卿姐兒，喂她吃飯食。月喚見卿姐兒眼睛盯著螃蟹看，便給她面前也放了一只，叫奶娘剝蟹腿rou給她吃。

    卿姐兒今天一身粉色小衣裳，梳了個(gè)雙丫髻，脖子上戴著一個(gè)赤金鑲玉項(xiàng)圈。月喚看她一身打扮甚為可愛，就忍不住拿蟹腿rou去逗她，她來者不拒，張口就吃，一會(huì)兒工夫下來，倒也吃了幾條蟹腿rou。奶娘看看差不多了，就把螃蟹推到一旁，哄她道：“蟹rou寒涼，姐兒體弱，這幾條蟹腿些就盡夠了?！?/br>
    飯吃到一半，香梨帶人親自送來十月的月銀，見卿姐兒也在，且月喚正在哄她吃飯，不由得愣了一愣，半響，方才回過神，與月喚笑道：“總有日子沒來你這里坐一坐了，今天難得清閑，順便拐個(gè)彎過來看看你?！蓖讼勺郎蠌埻谎?，“喲，還是你聰明，叫我們這些蠢人在外頭忙活，你躲起來過清凈自在日子，快活堪比神仙?！?/br>
    月喚便也親親熱熱笑道：“你用飯了不曾，若沒有，我這里還有幾只螃蟹?！?/br>
    香梨招呼李大娘端水過來凈手，一面笑道：“飯我是用過了，不過我卻不愛吃蟹，我看你這紅棗花糕不錯(cuò)，再塞個(gè)幾塊下去不在話下。”

    月喚笑道：“天老爺，天底下還有不愛吃蟹的？”

    香梨也笑：“人都說我傻，連一眾家下人等都比我會(huì)吃。”手指沈大娘，“她就是個(gè)吃蟹的行家，蟹rou吃光，蟹殼完整無損，擺起來，像是未動(dòng)過的一樣?！?/br>
    沈大娘就向月喚道：“咱們姨娘哪里都好，就是愛挑食，這個(gè)不碰，那個(gè)不吃的。你道她為什么不愿意吃蟹？她說螃蟹的樣子太可怖，吃了夜里要做惡夢?！币徽Z終了，一屋子的人都笑個(gè)不住。

    月喚親自給香梨拉了椅子，讓她坐下，把紅棗花糕擺到她面前去，給她斟了一杯熱茶。再去拉沈大娘，叫她也入座：“你既然愛吃，便坐下陪我，咱們兩個(gè)好好饞一饞香梨jiejie。”轉(zhuǎn)身吩咐靜好道，“我面前這幾只這個(gè)端出來許久了，已經(jīng)快要涼透了，去把廚房里我留的那幾只都端過來?！?/br>
    沈大娘推辭幾句，見香梨笑吟吟的，似是默許了，便也側(cè)著身子坐到卿姐兒的奶娘身旁去了，四春添了碗筷姜醋上來，沈大娘但覺饞蟲拱動(dòng)，咽了一口口水，拿了卿姐兒吃剩的那只缺胳膊少腿的涼蟹在手，笑道：“三姨娘不用和我們客氣，我們哪有那樣?jì)少F，涼一些也不打緊。”

    月喚攔她不住，便也罷了。李大娘上前，親自給沈大娘斟了一杯菊花酒，又轉(zhuǎn)頭去催四春：“你杵在這里做什么？還不去廚房催催，叫靜好快點(diǎn)把蟹端上來？”四春拔腳待要去廚房，見靜好已經(jīng)端了一盤子才出鍋的螃蟹上來，便將沈大娘盤子里已然涼透的半只蟹給換下了。

    一時(shí)飯畢，香梨與月喚說說笑笑，見天色已然不早，說了一聲，又帶上人款款走了。卿姐兒吃飽喝足，奶娘要帶她回去睡午覺，謝過月喚，也往回走了。

    一大一小經(jīng)過花園里時(shí)，原本趴在奶娘肩上的卿姐兒卻掙著要下來。奶娘把她放下來，問道：“姐兒，你下來要做什么？是要捉蟲蟻，還是要摘花兒戴？”

    卿姐兒撿了一片樹葉在手端詳，一看就是半天。奶娘哄道：“乖小姐，咱們家去吧，??？這個(gè)時(shí)候，你表弟的滿月酒喝好，夫人差不多要回來啦，不帶你去走親戚，就是叫你留在家里吃好睡好，若是回來知道姐兒沒睡午覺，只怕要發(fā)火呢。”

    卿姐兒任由她啰嗦，只管盯著手里的一枚樹葉細(xì)看。奶娘突然瞧見一旁的木芙蓉開得正好，便住了口，去摘木芙蓉來哄卿姐兒。

    這時(shí)，前面一片玫瑰花叢后掩著的一口生著青苔的古井里卻撲棱棱飛出一只大蛾子來，卿姐兒的目光為那大蛾子所吸引，遂丟下手中樹葉，慢慢走到井旁，撥開玫瑰花枝，探頭往井口里看。

    奶娘摘來木芙蓉，見狀嚇了一跳，忙丟下花朵，上前死死揪住卿姐兒身上衣裳，一邊嚇唬她：“你看葉子花草都不打緊，可千萬不能往井邊湊。一個(gè)不小心，栽到里頭去，可怎么是好？掉下去，就再也看不見我、看不見母親和父親啦，就要淹死啦。曉得么？”

    卿姐兒慢慢伸頭去看，瞧見井里頭有一個(gè)小女孩兒。那女孩兒身著暗紅衣衫，面上浮著古怪笑容，此刻正圓睜著一雙眼睛，直直地地看向自己。卿姐兒身子驀地一顫，“啊”地大叫一聲，身子往奶娘身上一栽，其后，身子抽搐幾下，就此昏迷不醒。

    香梨從月喚這里出來，未走幾步路，見跟在身后的沈大娘腳步虛浮，面色潮紅，說話顛三倒四，知她是菊花酒喝過了頭，遂道：“你不用硬撐著跟我了，回去先睡一覺再說?！?/br>
    沈大娘巴不求得，忙笑嘻嘻地告了一聲罪，轉(zhuǎn)身回去睡覺去了。香梨又帶人各處轉(zhuǎn)了轉(zhuǎn)，料理了幾樁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