癥，開了藥方，煎藥端來喝了，卻哪里能夠醫(yī)得好？

    鳳樓入內(nèi)，撩起衣袍，默不作聲地往老太太床前一跪。本已半瘋的溫老爺一見著他的面，立即跳起來，喝罵道：“孽子！你還知道回來！你怎么不死在外頭！”

    溫老爺一邊罵，一邊哭，與室內(nèi)大夫、伺候的婆子丫環(huán)等一幫子下人道：“你們都來瞧瞧，瞧瞧我養(yǎng)的兩個好兒子，一個成日里飛鷹走馬，游蕩無度！一個不忠不孝，荒yin無恥，誤國欺君，以致家破人亡！子不教父之過，我溫言醒愧對祖先，死后也無顏面去見亡妻，都是你們害得我，都是你們兩個孽子害得我！”嘴里哭罵著，動腳來踢。一屋子的人，誰敢答話？也不敢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對鳳樓又打又罵。

    鳳樓并不躲閃，跪地老老實實受著，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須得想個法子，把二哥的性命先救下來再說?！?/br>
    溫老爺罵：“他自作自受，將圣上的雨露之恩施于糞土，把銀錢功名看得比性命顏面還要緊！瞎了眼，黑了心，天良喪盡的東西！說出去，還不夠丟天下讀書人的臉！誰救得了他？佛爺也救不了他！無恥之徒，死不足惜！眼中沒有百姓，心中沒有君父，他這回便是不死，我也放不過他，老天也不會放過他，非得打雷劈死他！”

    老太太流淚道：“你現(xiàn)今說這些話還有什么用？倒是想個法子救他才是，總不能對他放任不管?！?/br>
    溫老爺長哭不止，忽然往地上撲通一跪：“老太太，母親！兒子無用，生了這兩個不肖子，卻沒有本事去教、去養(yǎng)，以至于淪為天下人的笑柄……兒子愧對母親，這便出家贖罪去了。母親保重！”重重叩了三個響頭，哈哈大笑幾聲，推開試圖攔截他的一幫子人，跌跌撞撞去了。

    第275章 275

    老太太又哭, 罵道：“你成天說你兩個兒子不好，你自己又何曾孝順過你的老母親了？我一年里能見著你的面幾回？”一面哭，一面捶床, 喝命人去把他給追回來。

    鳳樓紅著眼睛道：“父親此番大受刺激, 腦筋這時候已經(jīng)有些不清楚了，去便去了，強留他下來, 便是逼他發(fā)瘋。他去外面游蕩, 反倒無事，兒子也能放心些?！?/br>
    老太太抓住他的手，泣道：“我們這個家，是要散了么？”

    鳳樓道：“嘉興是不能呆了, 須得盡快搬回桐城祖宅去，溫家族人都在那邊，將來孫子不在, 老太太有什么事情, 也有人幫著照應(yīng)?！?/br>
    老太太慌道：“你不在？你要去哪里？”

    鳳樓道：“我去云南找二哥, 以助他一臂之力，老太太則帶上月喚與美嬋等人回桐城去?！鳖D了一頓，又道, “還要再遣兩個人去京城把蘊如接回來?！?/br>
    老太太聽他急切之間, 月喚的名字脫口而出，美嬋都還要靠后，可見在心里面已經(jīng)把月喚看得比美嬋還重了, 但這個時候也無心與他計較這些了。因他的話，總算稍稍放下心來：“有你幫著，餉銀說不定還有指望能夠追回來，就算追不回來……總之盡人事聽天命就是了。若是追回來了，你就和你二哥說，叫他今后回桐城，我們還是干回老本行，開鋪子做生意算了。這一輩子，功名還是不要去想了。”頓了一頓，忽然又道，“我們回了桐城祖宅，嘉興的田地房屋怎么辦？”

    鳳樓道：“變賣了便是，老太太且放寬心，萬事還有孫子在。老太太只管安心帶上人回桐城去，只有老太太愿意喝藥吃飯，身子養(yǎng)好了，孫子在云南也才能放心?！庇职参坷咸?，“若是餉銀追不回，我便設(shè)法湊了銀兩，上交朝廷，雖不能湊足五十萬之?dāng)?shù)，但總有一二分指望……事情未必就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br>
    鳳樓不慌不亂，雷厲風(fēng)行，不過片刻之間，已將去路想好，不像他父親，打從昨天知道消息后，除了哭，就是罵，氣得狠了，還要暈厥。老太太眼睛望著鳳樓，心中便似吃了定心丸似的，不再像先前那般心悸心慌了。

    鳳樓那邊說話，老太太這邊忙著念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如此再好不過！只要能保全你二哥的性命，我們便是過窮日子，哪怕去討飯也不要緊。我雖沒讀過書，卻也記得你老太爺從前說過的‘千金散盡還復(fù)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的那些話。我這一輩子，什么事情沒經(jīng)過？什么人沒看過？又什么苦沒吃過？老五，你這樣做很合我的心，我沒有白疼你，也沒有看錯你！”

    待歇一口氣，又與他說道：“你只管拿出本事和硬心腸，放手干去，發(fā)狠做去。我老太太幫不上你的忙，但也不能拖你的后腿?！泵硕藖頊帲銖娮约汉攘讼氯?。

    老太太藥喝完，又叫人上菜上飯，伺候的婆子們自是歡喜不已，拭淚道：“謝天謝地，只要能吃飯，就不怕了，必定就能好了。人是鐵飯是鋼，怕就怕吃不下飯?！?/br>
    鳳樓這邊出了老太太屋子，那邊馬上命管家著手去賣溫家的田產(chǎn)鋪子，又叫香梨把家下人等都著召集到二門外，愿意跟去桐城的，即刻收拾細(xì)軟，準(zhǔn)備啟程；不愿跟去的，便去管家那里領(lǐng)遣散銀兩，自行離去就是。

    一家子五六十口人，有愿意跟去的，也有不愿跟去的；還有一家子里面這個要去，那個不要去的，吵吵嚷嚷的，亂成一團(tuán)。

    鳳樓站了站，香梨過來與他說話，頗為惋惜道：“我們幾個莊子的田地都是千里挑一的好地，只要沒有災(zāi)害，春天隨手撒把種子下去，秋天準(zhǔn)能豐收。倉促間，只怕賣不出什么好價錢。鋪子也是，多年經(jīng)營下來的名號……”

    鳳樓道：“急需用銀子的時候，哪里還能計較這么多？這個時候，能有人接手就不錯了?！?/br>
    “什么地方要用那么多銀子？”

    “二哥出了事情，在外行走，哪一樣不需要銀子？”頓了一頓，又問她，“桐城回去么？”

    香梨一聽這話，立刻變了臉色，一口銀牙幾乎咬碎：“你說這話什么意思？我不去桐城去哪里？感情我不是你溫家的人？是不是想借機(jī)遣了我去？”

    鳳樓一哂：“休要多想，隨口一問而已?！?/br>
    香梨說道：“不小心隨口說出來的，才是真心話呢。”

    鳳樓斥道：“休要胡說！”

    原地又站了一站，才要拔腳走，被香梨一把扯?。骸澳闳ニ抢锩?？她也要跟回桐城去么？”

    鳳樓看了看她扯住自己衣袖的手：“怎么？想說什么，直說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