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座上相對無言，伴隨著車窗外急速后退的景物，疾馳向某個南方城市。

據(jù)說那里是蘇寧的故鄉(xiāng)，他這次偷偷跑回去的原因只有一個——被我嚇唬的。

以蘇寧現(xiàn)在的收入,罰款什么的肯定是付不起了,于是打起逃跑的主意，準(zhǔn)備躲開我這個計生辦的工作人員，把這一個孩子也生下來。

老實說，我之前的話全都是唬他的，畢竟我自己也沒生過，不清楚計生辦的工作內(nèi)容，不過跟這比起來，我更想知道波波是怎么生出來的，這個疑問困惑了我很久……

菜包是京冬神醫(yī)拿著匕首剖出來的，那這次呢，也有人幫他剖腹產(chǎn)？不對吧，這樣一來蘇寧鐵定得上報紙，而且還是頭條。

就在我躊躇著不知道該怎么開口時，蘇寧定定看我一會，問：“你為什么要跟著我？”

“我說過，”我注視他的眼睛，拉住他的手，說：“小寧，我會照顧你的?！?/br>
“是嗎？”他稍一用力，把手抽出來，看來一點也不相信我說的話。

“小寧，”我擰開礦泉水紅色的瓶蓋，遞給他：“要不要喝水。”

蘇寧抿一抿有些干裂的嘴唇，接過瓶子喝了一口，沒什么表情，淡淡地說了句謝謝。

隨后又沉默一會，他低下頭凝視枕在他的大腿上睡得正香的波波，輕輕地?fù)崦男∧?，眼里滿是溫柔。

“波波睡著了嗎？”我想找個話題，要是一路上都不說話那得多悶。

他嗯了一聲，頭都不抬一下，似乎沒什么心情跟我聊天。

“小寧，”我停頓一下，想著怎么措詞才好，“我保證以后一定會照顧好你和波波的，你就真的一點也不愿意原諒我嗎？”

“原諒你？”他懶懶地抬頭掃我一眼，“你有什么資格說這話？”

我側(cè)頭望向窗外，做出一個悲傷的表情，說：“我知道，你是嫌棄我現(xiàn)在一無所有，這也是人之常情，真的，我一點也不傷心，呵呵呵呵……”一邊苦笑，我一邊用手擦一擦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淚。

“……”沒有等到回應(yīng)，我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蘇寧，看見他神情之中略顯不安，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什么也沒有說。

過了一會，他猶猶豫豫地伸出手很快地碰一下我的手指，低聲說：“我并沒有那么想過?！?/br>
“真的嗎小寧？”我驚喜地一把將他的手緊緊握住，“你不是因為同情我所以騙我吧？”

“不是……”他沒有看我的眼睛，搖搖頭說：“一開始見到你，我真的很生氣，這些年你把我害得那么慘卻從來都不聞不問，我一直告訴自己要恨你絕對不能原諒你，但是后來想起來，我才發(fā)現(xiàn)，其實你能來看我和波波，我挺開心的……”

“小寧?！蔽遗D出眼里，更加用力地握住他的手。

這一回他沒有掙脫，任由我握著，臉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說：“但是，我只是暫時接受你留在我身邊，絕對不是原諒你了……”聲音越來越輕，也許連他自己也覺得沒什么說服力。

“只要這樣就好，”我起身坐到他身邊，說：“你也累了，靠在我身上睡會吧。”

他不說話，只是點點頭，把頭靠在我肩膀上沉沉睡去。

車到站后，我提行李他牽著波波，兩個人一前一后走出車站，在出口打了一輛出租車去蘇寧小時候住過的地方。

出租車在一片破舊的老住宅前停下，我跟著蘇寧下車，找到一棟看上去跟危房差不多的小樓走進(jìn)去，樓梯狹小，只夠一個人通過，扶手是木制的，已經(jīng)顯出腐朽的跡象。

房子是蘇寧父母的，兩個人賣完兒子之后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這么多年也沒見過他們聯(lián)系蘇寧，只知道這兩人把一間不值錢的房子留給他。

來到三樓，蘇寧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鑰匙開門，由于常年沒有人使用，門鎖有點生銹，他費了很大勁才打開門。

門打開的瞬間，揚出一股灰塵，我馬上捂住鼻子，趕緊把波波拉到身后。

蘇寧瞇起眼睛，伸手在面前揮了揮，等灰塵散去后，率先踏進(jìn)房里。

我讓波波捂好自己的鼻子和嘴巴，不要把灰塵也吸進(jìn)去，他趕緊伸出兩只手捂著臉，然后抬起小腦袋對我一個勁點頭，表示自己已經(jīng)做到了，我這才拉起他的手跟在蘇寧身后走進(jìn)去。

房間里面空空蕩蕩，幾乎沒什么家具，地上積滿厚厚的灰塵，墻角滿是蜘蛛網(wǎng)和暗黃色的水漬，和煦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地上，空中的浮塵閃著細(xì)微的光芒。

“你們兩個到陽臺待著，”蘇寧從行李里找出口罩戴上，聲音透過棉布悶悶地傳出來：“我先打掃一遍，灰塵太多了。”

“那好吧?！蔽?guī)еúㄈリ柵_，小孩子好奇心重，波波也是這樣，轉(zhuǎn)動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四處亂看，恨不得把每個角落都看個遍，我頗費了點力氣才把他拖到陽臺。

“我要進(jìn)去玩嘛！”他委屈地皺著小臉，抱住我的腿撒嬌。

“都是灰有什么好玩的，”我摸摸他的頭，“你先自己在這里玩一會，等我跟你爸爸把房間打掃干凈后再進(jìn)去玩好不好？”

“好吧……”他失落地低下頭，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踮起腳尖拉拉我的手指，“可是，我一個人有什么好玩的？”

我摸一摸褲兜，還好我那按鍵手機(jī)還在，剛才覺得摔了可惜于是撿回來果然是明智的。

拿出來一看，除了屏幕裂開一道縫以為其他的問題倒不太大，反正對我來說沒什么用，就給波波當(dāng)玩具好了。

“這個送給你玩好不好？”我彎下腰，拿著手機(jī)在他面前晃一晃。

“好?！辈úㄑ銎鹉槍ξ姨鹛鹨恍?，高興地接過手機(jī)按來按去。

看著他的笑臉，我忍不住又摸了一下他的腦袋，小孩子就是好騙。

輕輕合上陽臺的門，我回到房子里，打算幫蘇寧一起打掃。

蘇寧捧著個臉盆正往地上潑水，我自告奮勇地?fù)屵^臉盆幫他潑水。

“你行不行?。俊碧K寧皺著眉頭站在旁邊看我。

“當(dāng)然行，”我嘩啦一下把整盆水潑到地上，轉(zhuǎn)過頭對他笑笑，“放心吧小寧，這么簡單的事情我肯定可以的?！?/br>
“……”蘇寧看著我，臉一下子拉下來，“你別干了，還是我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