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喊得響亮，但是事關(guān)生命，真正落到身上，誰能保證自己一定能理解？

病人家屬不愿意放棄任何一絲能讓自己家人活下去的希望，李錚能理解。

醫(yī)院用未通過生物試驗的藥救人本就冒了極大的風險，在明知這幾個病人撐過藥物毒性的幾率小得可憐的情況下放棄為其注射，以求規(guī)避風險，李錚也能理解。

但是這兩者恰恰又是矛盾的。他搖頭苦笑，信任二字談何容易。

他右手手指彎曲，用指關(guān)節(jié)敲打著桌面。說到底，陳素芬和瑪麗醫(yī)院是為了保護他，才將所有責任都攬在了自己身上，他總不能干看著。

“李錚！bbc的世紀人物！bbc的世紀人物寄邀請函來了！”鄭玲玲突然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她面上滿是激動的神色，看向李錚的目光仿佛在看什么金光閃閃的人物。

bbc的世紀人物，英國bbc最大的訪談節(jié)目，它邀請的每一個嘉賓都是精挑細選的，在國際上有一定影響力的人物。

八十年代的英國，還有著些許日不落帝國的余暉，它的世紀人物和美國的time雜志一起，被評為世界最具影響力的媒體。

甚至許多第三世界的領(lǐng)導人都以登上bbc世紀人物為榮，而這樣一家媒體卻給李錚發(fā)來了邀請函，這令鄭玲玲激動地心臟都快停止跳動了。

bbc世紀人物？李錚的眉頭微微蹙起，他接過鄭玲玲手中的邀請函，拆開。

尊敬的李錚先生，世紀人物節(jié)目組誠摯邀請您本月28日下午5點，在倫敦bbc大樓13樓1307室接受采訪。

落款：bbc世紀人物，1983年2月24日

“世紀人物！是世紀人物！我記得愛德華先生在擔任香江港督十周年的時候就登過世紀人物！那時候香江日報整整一個禮拜的頭條都是這個！”oh，老天哪，李錚你帶我去好不好，機票我自己買，你的機票我也包了，我可以幫你拎包，訂酒店，我肯定不多話，安安靜靜當布景板！”鄭玲玲一口氣說完，都不帶喘的。

李錚不禁啞然失笑，“聯(lián)系他們，就說我答應(yīng)了，不過采訪地點要改一改，就在青園的會客廳就好，我手頭上還有些掃尾工作要完成。”他理所當然地說道。

李錚上輩子功成名就的時候，世紀人物的影響力已經(jīng)大大不如時代周刊。三十年后的世紀人物想要采訪當時的李錚，是需要親自將邀請函送到他手上，并預(yù)約時間地點采訪的。

印象根深蒂固，一時間轉(zhuǎn)圜不過來，使得他根本沒有將這么一家“小媒體”放在心上，李錚會如此干脆利落地答應(yīng)，也是因為瑪麗醫(yī)院事件，他需要通過一家媒體發(fā)出自己的聲音，在他看來，比起參與輿論的本地媒體，置身事外的世紀人物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鄭玲玲呆愣在原地。

“讓世紀人物來青園？”她愣愣地重復(fù)道。

李錚聽出鄭玲玲言語間的疑惑，訝異地抬起頭來，“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鄭玲玲下意識地回答道，隨后她瞬間成了苦瓜臉，有什么問題嗎？當然有問題！這可是世紀人物啊世紀人物?。?/br>
眼見著李錚重新低下頭去做事，鄭玲玲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她看了一眼邀請函背后的聯(lián)系方式，心中涌起了一陣詭異的自豪感。

以后別人聞起來，她就可以說，自己可是拒絕過世紀人物的人！是的，在鄭玲玲看來，李錚的回答與直接拒絕無異。要知道當時的港督愛德華先生，還是專程坐飛機從香江飛往倫敦接受的采訪。

“周三召開新聞發(fā)布會，在新聞發(fā)布會上，我會引咎辭職。”陳旭華說道。

瑪麗醫(yī)院會議室里一下子炸開了鍋，“這怎么可以，陳院長當時的決定是我們?nèi)w投票的結(jié)果，您投的還是棄權(quán)票，怎么能讓您擔下全部的責任！”

“是啊，大家都知道，憑那幾個人的當時的狀態(tài)，能撐過藥物毒性的幾率只有幾個百分點，我們不可能因為這幾個百分點就拿醫(yī)院的前途和我們的整個職業(yè)生涯做賭注！”擅自給病人注射未通過生物試驗的藥物是犯罪，若是造成死亡，病人家屬有心追究甚至還能告醫(yī)院和主治醫(yī)師謀殺。

“就是！陳院長這不是您的錯！我們都沒錯！”醫(yī)生們的情緒有些激動。

陳旭華抬了抬手，示意眾人安靜。

“我這幾天想過很多了。再和病人家屬僵持下去，醫(yī)患矛盾會越來越緊張，我們和我們同行的工作壞境也會越來越壓抑。是的，站在我們的角度，我們沒錯。我們做得非常好，我們用最小的損失換來了最大的勝利！本次銅綠假感染事件中，我們醫(yī)院的病患存活率達到了84.8%，創(chuàng)世界新高。新抗生素注射中無一人因藥物死亡。從法律上來說，我們無可指摘。”

“但是……從道德上呢？”陳旭華站直了身體，面容有些苦澀，“我們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來說服自己我們所做的決定是正確的，是各方面權(quán)衡后的最優(yōu)選擇。但是正如這張報紙里的最后一問所說，如果同樣條件下，里面躺著的是我們的親人，我們會如何選擇？”

會議室里一片沉默，陳旭華將報紙放回到桌面上。

“因為我們的決定，病人喪失了最后百分之幾的活下來的可能性，這是事實。作為醫(yī)生，我們今后將無數(shù)次面臨這樣的選擇，理智和情感有時候不能并存。我在這里最后作為你們的院長說一句，這次事件，你們已經(jīng)做到了最好，請不要因為我的離去而懷疑自我，你們沒有錯！”

“啪啪”

“啪啪啪”

不知哪個人首先拍起了手，隨即辦公室里響起了一片熱烈的掌聲。醫(yī)生們眼眶通紅，他們強忍著悲痛，陳旭華的一番話讓他們這幾日的憋屈和委屈一下子消散得干干凈凈。

世界上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情，他們是人不是神。他們只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圍內(nèi)將事情做到最好。

“好了，現(xiàn)在我們該出去跟病人家屬道歉了?！标愋袢A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故作輕松地說道。

這次，一眾醫(yī)生沒有表現(xiàn)出劇烈的反抗情緒，他們沉默地站起身來，跟在陳旭華身后走出會議室，向醫(yī)院大門口走去。

陳旭華一行出現(xiàn)的時候，醫(yī)院門口的媒體一下子變得興奮起來。

他們推推搡搡地上前。

“陳院長，請問對于香江日報上的三問，瑪麗醫(yī)院怎么作答？”

“陳院長，對于銅綠假事件，瑪麗醫(yī)院有什么要說的？”

“陳院長，對于病人家屬聯(lián)合告醫(yī)院的事，作為被告方，你們有信心勝訴嗎？”

…………

記者們爭先恐后地想要上前，卻被醫(yī)院里急忙跑過來的保安攔在大門外面。

在一片喧鬧聲中，以陳旭華為首的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