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燁轉(zhuǎn)頭看他，盯了片刻，才復(fù)轉(zhuǎn)過頭去，朝上拱手行禮，道：“草民見過皇上?！比撼悸犃诉@淡漠聲音，又是起了一陣低低地噪然之聲。

    成帝略嘆了口氣，道：“不必多禮了。方才朕跟眾位大臣說起你……各位也對你的身世有些半信半疑……朕知道你心里不好過，然而此事畢竟關(guān)系皇家血脈，不可大意疏忽，何況你既然喚太子跟太子妃一聲父母，就該知道他們跟你骨血相關(guān)，畢竟也是希望你認(rèn)祖歸宗，他們才好名正言順地做你的爹娘?！?/br>
    張燁冷笑了會兒，道：“我只需要知道我曾有過爹娘就是了，如今他們都不在了，要如何才能名正言順？認(rèn)祖歸宗于我來說又有何意義？”

    群臣大躁，熙王走到跟前兒，輕輕拉了他一把，低聲道：“你若是認(rèn)祖歸宗了，我便是你的叔叔，你在這世間，就不再是無依無靠的……不要賭氣了，燁兒，快些好生跟皇上好好兒地說……”

    張燁看了熙王一會兒，復(fù)低下頭去，沉默不語，過了良久，才道：“我起初也是不信的，只是父親臨死，說我的胸口，是有一個火焰紋胎記的，還說此事，皇帝是知道的?！?/br>
    張燁說著，就把衣裳解開，熙王忙一看，果然見胸口處，有一抹紅色的三道焰紋。

    成帝早也看得分明，心中震動：當(dāng)初太子妃生了皇太孫后，很快被人偷走，后來那人把死了的孩子送回來……他們也曾疑心過，因細細查看了一番，卻見那嬰孩的傷處偏巧正在胸前，當(dāng)時自然也不能確信是那賊人故意如此……

    如今見張燁胸口也有這胎記，成帝嘆了聲，心中震動。道：“你可給太子看過了？”

    張燁把衣裳拉起，道：“他看過了，又笑又哭了幾聲……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哭還是在笑……然而他到底傷重，竟再也支撐不下去了。只在臨死之時，送了我這個?！?/br>
    張燁說著，垂頭將眼中的淚甩去，在袖子里摸了摸，掏出一塊兒玉佩來，默然道：“說是把這個給皇帝看，皇帝就明白?！?/br>
    熙王忙親自接了過去，轉(zhuǎn)身雙手呈給成帝，成帝拿在手中，垂眸端詳了會兒，喃喃道：“這是在太子小的時候，朕親自給他系在頸間的，他從小到大從未離身過，這玉佩乃是天然而生，并未經(jīng)過雕琢，倘若透光看，會有一個’龍’紋，乃是朕對他的期許之意?！?/br>
    成帝嘆息了聲，略停了停，道：“此事除了朕，皇后，跟太子……無人知道，縱然造假，也是不能的?！?/br>
    說到這里，成帝又看向張燁：“如今他既然把此物給了你……只怕也是……想用此物來證明你的身份?！?/br>
    張燁聽了這兩句，早又忍不住，只死死地低著頭，淚落更急。

    成帝把玉佩給了熙王，道：“傳給眾位愛卿看一看罷。”

    熙王領(lǐng)命，接了過去，對著光影看了一眼，果然見那玉佩當(dāng)中，一道龍紋，若隱若現(xiàn)，當(dāng)下遞給了旁邊的鎮(zhèn)國大將軍，大將軍看了會兒，默默點頭，又傳給小唐……如此，眾人紛紛看罷，一時都無言語。

    卻聽得吏部尚書道：“皇上，雖然皇太孫身份可證，然而立儲之事，還是不能倉促而為的?！?/br>
    群臣贊同，熙王意欲開口，卻又?jǐn)Q眉打住。

    張燁聞言，卻說道：“什么立儲？是要立太子嗎？你們不必多想了，我父親也曾是太子，可又如何？最終落得那個下場，難道你們還想叫我當(dāng)太子？也讓我不得好死不成？”

    群臣萬萬想不到他竟說出這話，實在大逆不道，頓時又是笑，又是惱，有人喝道：“真是放肆無禮。”

    ——忽然想到他的身份是“皇太孫”，倒是不好如此呵斥的，幸好此刻亂成一團，無人留意。

    成帝啼笑皆非，倒也并無惱色。

    熙王道：“燁兒，別這樣亂說，當(dāng)太子便是將來的皇上，不是害你?！?/br>
    張燁搖頭道：“不必哄我這話，我沒心思當(dāng)什么太子皇太孫的，若不是師父強拉著我回來，我連這些話也懶得跟你們說，這會兒倘若我的爹娘還在……其他的或者可以商議，現(xiàn)在，就算是皇帝也無力回天，還說什么？只放我自在走罷?！?/br>
    群臣聽了這樣驚世駭俗的話，復(fù)又詫異起來，便紛紛斂了笑，都正色看他。

    張燁說罷，又朝上對著成帝行了個禮，道：“皇上，先前我因一時太過感傷……多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然而其他的事，也不必再讓您和眾位大人們cao心了，我自哪里來的，仍回到哪里去……這朝堂的事兒太復(fù)雜，我看不透，也不愿理會，若是貿(mào)然廝混在里頭，只怕下場還不如我父母呢。請皇上赦我去罷。”

    在場的文武官員們，雖然知道他身上有胎記，又帶著不二的信物，但畢竟來歷仍是可疑，自古來哪個皇子，是放養(yǎng)在外近二十年的？何況萬一被立為儲君，那豈非國將大亂？

    所以眾人對張燁仍存幾分輕視敵意，然而見他說了這許多話，這一種坦然明白，寵辱不驚的性情，倒果然不是尋常之人所能有的，很有幾分鳳子龍孫的不凡氣度，因此群臣這才肯正眼看他。

    成帝道：“朕又豈會不知，你心里到底是責(zé)怪朕的，然而你也該明白，若是太子沒有犯下大錯，朕又何至于讓他出京……只是朕也想不到，中途竟會遇上意外……只是畢竟如你所說，就算朕是天子，也無力挽回……可如今你的身世既然大白，又怎能一走了之？倒不如留在京城，朕恢復(fù)了你的身份，你……就仍住在昔日太子府內(nèi)，就當(dāng)是為了太子跟太子妃守著如何？”

    張燁看了成帝半晌，忽然說道：“我倒是想去看看他們昔日的住所，然而久居就不必了，我爹埋骨荒郊，我娘也……這里于我來說，又有何可依戀的。”

    成帝啞口無言，頃刻才道：“你自小被劫，畢竟是皇家虧待了你，且給朕一個彌補的機會?，F(xiàn)在京內(nèi)住上幾日，等你心意改變了，再說其他的罷了?！?/br>
    張燁只是淡淡一笑，也不理會，熙王道：“父皇，如今別的可以再議，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先把皇太孫的身份昭告天下……免得將來名不正言不順，又生波折?！?/br>
    成帝點頭道：“言之有理?！?/br>
    張燁見他們一心如此，卻也懶得再說，只道：“若沒我的事兒了，我便告退了?！闭f著又行了個禮，就轉(zhuǎn)身自出殿外。

    成帝本要留住他，見狀，只好罷了，只對楊九公道：“派幾個人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