惺惺地說些悼詞，現(xiàn)在，你該受到報復(fù)了，”克西莉婭緩緩說道，在獵人迅猛轉(zhuǎn)身探手后擒的一瞬間扣動了扳機。

“啪——”

“咚——”

腦袋上被開了個血口的獵人臉上仍保持著他兇狠的表情，但也僅是表情了，他側(cè)身倒在地上，從此進入深淵，因為沒有天使會來接引他。

山林有一瞬間的寂靜，但又很快嘈雜起來，不知名鳥類劃過夜空上方，發(fā)出詭異的尖銳鳴聲，那一剎那，背后幽暗的森林中各種聲音此起彼伏，似乎并沒有受到槍聲和硝煙氣息的影響。

“替我向山林母親問好?！?/br>
克西莉婭站起來，她甚至不敢回頭看獵人究竟是個什么慘狀，她只用知道，那口子開在了他的腦袋上，這就足夠了。小公主緩慢走到船邊，一把扔掉手中剛奪走一條人命的東西，看著沒有木樁系住的小船在慢悠悠往下漂去。

小公主一直看著小船漂到離她有一米的距離時，忽然大哭起來，她一邊哭，一邊咳嗽，腿一軟，跪坐在岸邊土地上，淚水順著臉頰滴入草地，她甚至有種難受的想要嘔吐的欲望，她不由自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吐出來。

“爸爸，mama……”她抽泣著，臉頰漲得通紅，又不自主地干嘔。

莫卡……

“莫卡！”

她突然想起了還生死未卜的莫卡和他離開前的眼神，這讓克西莉婭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掛在脖子上的吊墜盒從衣服里面掉出來。她伸手握緊了吊墜盒，向不遠處的小船奔去，用力一躍——躍進了船中，然而她的腳被船邊凸起的部分一勾，女孩不由自主地摔倒在船中，額頭往船中橫木上狠狠一磕……

便失去了知覺。

第28章28th

（二十八）

沸水般翻滾的記憶緩緩平復(fù)，曾經(jīng)的曾經(jīng)也只不過是一段不可觸摸的回憶；然而現(xiàn)實是存在的，面前人是真實的。

克西莉婭緩緩放下裝魔藥的長頸瓶，略微一低頭，便看見身邊的莫卡專注地注視著她，她有些茫然地望了望巫師，再看了看青年熟悉的臉龐。

當(dāng)莫卡以為哪里出問題時，公主一把摟住他，將臉埋在他肩窩，好久都不出聲，可是從她不斷聳動的肩膀來看，女孩還是忍不住奔涌的情感，默默地，以哭泣的形式發(fā)泄她的惶恐和無措。

“我一直，一直以為我忘記了什么，”她嗚咽著搖頭，淚水打濕了莫卡的領(lǐng)口，青年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好輕拍她的脊背，聽她說話，“有好長一段時間，我覺得生活中的一切都很陌生，我甚至覺得我更喜歡奔跑而不是坐在房間里寫古典哲學(xué)?？墒菦]有人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我只好，只好拼命地去學(xué)，去記那些我一點也不喜歡的東西……”

她很輕很輕地打了個哭嗝，又很輕很輕地抽了抽鼻子：“我當(dāng)時真的以為你活不下來了……”

“我在這?！鼻嗄陮⑹指皆谒^上，從上往下緩慢撫摸。

他當(dāng)時的確即將看見死神，不說被血吸引來的昆蟲和野獸，光是不斷流失的血液和體力都足夠致他于死地，不過萬幸，他在昏迷之后沒多久就被鎮(zhèn)上另一戶獵戶發(fā)現(xiàn)，硬是救了回來，養(yǎng)了大半年的傷。他也曾回去過，看見了殘缺的獵人尸體和破碎的麻袋，然而那個女孩，卻永遠地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鎮(zhèn)上的人說，那個女孩子被人在船上發(fā)現(xiàn)，有兩個人想要帶走她，在大家一致阻攔之下，那兩個人亮出了自己的騎士徽章——兩個，騎士！那個女孩，就是比格蘭特皇室唯一的公主，國王的小女兒！

鎮(zhèn)上一下子炸開了鍋，大家十分歡欣自己居然和公主生活、交談過，然而莫卡僵在原地，終于想起了之前克西莉婭的異樣。

他沉默了許久，決定打包行李，向家人告別，要去王都生活。

可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平民要怎樣才能見到居于城堡之中的高貴的公主？

他曾遠遠地看見過她，在祭祀慶典上，身著華服的公主提著繁復(fù)的裙擺，在祭祀臺上翩翩起舞，頭上，頸上，手上都掛著閃亮的黃金飾品，踩著鼓點，為她的子民祈福。

她臉上帶著只屬于王國公主的驕傲神態(tài)，柔軟的裙擺在空氣中綻成一朵花。

他拼命往前擠，推開洶涌的人群，不顧一切想要和她相見，可是人太多了，當(dāng)他趕到那里的時候，一切都結(jié)束了，公主被騎士們簇擁著，走回城堡。

在大門緩緩關(guān)上的時候，公主不經(jīng)意間一個回頭，看見了他。那的確是他日思夜想魂牽夢縈的女孩，還沒等他激動起來，那個王國公主的目光依舊平靜，毫無遲疑地從他臉上一掃而過，接著收回目光，轉(zhuǎn)身進了城堡。

大門轟隆一聲關(guān)上了，他呆在原地。

克西莉婭幾乎可以想像得到那種令人絕望的感覺，明明近在眼前，卻如同遠在天邊，她悶悶地說：“抱歉……我當(dāng)時根本想不起來?！?/br>
“現(xiàn)在能想起來，已經(jīng)是對我最好的恩賜了，”青年捧著她的臉，在她眉心落下親吻，突然從她身邊站起，屈膝，克西莉婭睜大了眼睛，“克西莉婭，你……愿意嫁給我嗎？”

他什么都沒有，服裝，花束，誓言和證婚人，只有一雙明亮的眼睛，令克西莉婭想起兩年前那個仿佛蘊藏了一條銀河的山洞，她定定地看了莫卡片刻，微笑起來，也彎下脖頸去親吻她：“當(dāng)然，我愿意?！?/br>
兩人相擁，親吻，而巫師在一旁默默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在黑暗中，他想起了弗拉茲，那個剛登上王位兩三年的年輕國王，掌管這疆域遼闊的帝國和海洋，現(xiàn)在卻愿意待著一個默默無名的巫師身邊，甚至練了一手好廚藝。巫師不愿去深想其中的意義，因為一旦發(fā)現(xiàn)，他就要面對平時逃避的東西，而現(xiàn)在很好，巫師不想改變。

“偉大的巫師永享孤獨……”巫師一只手捂住了臉含糊不清地背誦巫師們的教典，又聽見那一邊人在說話，他將手放下來。

“但是，我的父母恐怕不會同意，這是最大的麻煩，”克西莉婭憂心忡忡，“但我會爭取的，我從來不后悔我自己的決定。”

“我會陪你一起面對?！蹦▽⑺囊豢|頭發(fā)撫到耳后，低聲安撫她。

“我來就好，”克西莉婭安靜地看著他，“我愿意嫁給你，我便會處理我這邊所有的困難，沒什么事實我放棄的理由……”

“就算這個麻煩有點大?！蔽讕熗蝗徊遄?。

克西莉婭轉(zhuǎn)向他，堅定地表達自己的決心：“就算這是個很大的麻煩?！?/br>
“不，我是說，就算這個麻煩有點胖，還長著胡子?！?/br>
“就算……”克西莉婭一頓，她意識到了什么，公主轉(zhuǎn)過頭，看見站在門口一臉鐵青的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