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人。

    “你嘆什么氣？”她難得多愁善感一次，立刻被祁望抓到。

    “祁爺聽錯了，我在打呵欠?！被翦\驍想也沒想便小聲道。

    四周響起一陣掌聲，女王與舞伴的第一支舞結(jié)束，音樂暫停，緊接著第二支舞曲響起。按爵位，現(xiàn)在上場的應(yīng)該是親王與公爵，還沒輪到祁望與霍錦驍他們。

    霍錦驍揀了個空隙，悄悄離開宴會廳。

    ————

    刺目的金光消失，只剩透窗而出的朦朧光芒與天上月華如霜，歡快樂聲遠(yuǎn)遠(yuǎn)傳來，與薔薇花香一起彌漫在花園四處，賽爾宮金碧輝煌的宏偉忽然變得溫柔。

    夏風(fēng)吹來，霍錦驍覺得愜意非常，身上勒得死緊的裙子也顯得不那么討厭了。

    “你溜出來做什么？”祁望跟在她身后道。

    “你出來做什么，我就出來做什么?！被翦\驍?shù)?。裙子太繁瑣，她不得不小心走路，倒顯出平日沒有的斯文來。

    祁望唇角勾起，這丫頭越來越?jīng)]規(guī)矩，話都不肯和他好好說了。

    “我不會跳舞，所以躲出來，你呢？”心里想歸想，他嘴上卻照實說了。

    霍錦驍聞言轉(zhuǎn)頭，笑道：“居然有祁爺不會的東西？”

    “廢話，我又不是神仙?！逼钔αR一句，心里卻有隱約歡喜。

    “我會，我教你！”霍錦驍?shù)靡馓羝鹣掳汀?/br>
    “你這是在暗示我要邀請你跳舞？”祁望一低頭，就望見她白皙的肩頭與脖頸的美麗弧線，聲音便有酒后的醺意。

    僅管后來裁縫按她要求在禮服襟前添了三層蕾絲，肩頭又罩了件只到胸口的蕾絲短披，可薄薄的蕾絲此時卻更像欲蓋彌彰的煙霧。

    “那不是你應(yīng)該做的？還需要我暗示？”霍錦驍眨眨眼，唇瓣的弧線有迷人的自信與張揚(yáng)。

    祁望盯著她看了許久，忽將左手背到身后，伸出右手，躬身而下。

    “如你所愿?！彼?。

    大廳里恰逢一曲新奏，悠揚(yáng)歡快的樂聲飄來，霍錦驍便將手輕放在他掌心，他攏起指頭，捏著她的手與她往前走了兩步，各自踮腳一禮。

    高貞國時行的宮廷小步舞并不復(fù)雜，老師教的也是基礎(chǔ)舞步，霍錦驍習(xí)武多年，這點(diǎn)動作和步伐還是很容易學(xué)會的，倒是祁望……

    霍錦驍踮腳展臂，與他交錯而過，笑道：“祁爺不是不會嗎？”

    “景老師教的好，看一眼我就會了。”祁望拉起她的手，看著她在自己身前拎裙轉(zhuǎn)了個圈，姿態(tài)優(yōu)雅如皇宮湖里飼養(yǎng)的天鵝。

    這一天下來，霍錦驍已叫他刮目相看。他滿心以為這喜好舞刀弄槍并不安分的小丫頭，連穿個裙子都能嚎半天，今天必要手忙腳亂，他都做好替她兜錯漏的打算了，不想她自穿上這身禮服起就如換了個人般，不曾行差踏錯半步，所有禮儀未差半分，若不是她高貞話還說不利索，他都要疑心她自小生在皇家。

    樂曲奏到和緩的篇章，音樂忽然慢下來，霍錦驍與他錯身而過后轉(zhuǎn)回，目光撞進(jìn)他眼眸，他握住她雙手，手臂花了些氣力將她拉到自己胸口。

    “祁爺可不?？淙?，這聲老師和夸獎，我收下了。”霍錦驍咬著唇笑了。

    “那你不夸夸你的學(xué)生？”祁望舉起她的手，她輕輕轉(zhuǎn)個圈，裙擺像花一樣綻放。

    轉(zhuǎn)到他身前時，音樂忽然停止，他拉著她的手便將她轉(zhuǎn)回，把人圈在手臂里。

    花園瞬間安靜，耳邊只剩他的呼吸，霍錦驍仰頭望他，目光怔然。

    祁望很少穿得像今天這樣隆重，繁復(fù)的黑色刺金外套里是絲質(zhì)的白色襯衣，銀灰的領(lǐng)飾層疊而下，搭著深黑的緊腿褲與靴襪，華麗又硬朗。他又將長發(fā)盡束腦后，馬尾長垂于背，露出堅毅骨相，眉宇蓄著力道，氣勢逼人，只是看她時露出些微溫柔，像巖石間翻起的碎浪，繞指而來。

    “學(xué)生太聰明，已經(jīng)可以出師了?！被翦\驍推了推他，臉上氤氳出赧色。

    祁望沒動，沙啞的聲音像迷失的風(fēng)：“景驍……”

    胸中有些話想吐，到了嘴邊卻又不知如何出口，便化成心底的無措與彷徨。陌生的情緒像撕空而來的巨獸，來勢洶洶，卻被禁錮于懷，怎樣都無法坦然面對。

    霍錦驍覺得他有話要說，等了許久，他還是沒有開口，廳中的琴忽被琴師重重按下，發(fā)出沉重的響聲。新的樂曲奏響，他的手臂也跟著松開，霍錦驍懸起的心就像這沉悶的琴音，驟然落地。

    “進(jìn)去吧?！逼钔馈?/br>
    “嗯?！彼c(diǎn)點(diǎn)頭，隨他進(jìn)了大廳。

    奢華靡麗燙得眼底發(fā)澀，很快就把片刻溫柔淹沒。

    一曲終了，只叫人蕩氣回腸，可再怎么意猶未盡，這曲子始終已經(jīng)過去。

    ————

    加冕典禮過后，霍錦驍在高貞華麗并且奢靡的體驗告一段落。平南與燕蛟的船隊在加冕禮后第三天終于抵達(dá)月亮港，霍錦驍總算可以換回故國的衣裳，也開始與祁望、曲夢枝幾人走街串巷，研究高貞風(fēng)物。

    有了女王的禮遇以及子爵的稱號，他們在高貞國的貿(mào)易便容易許多。高貞國的琉璃制品、香水、煙草及各色寶石等物都是大安所缺的，而大安的瓷器、絲綢與食物香料在高貞可是一價難求的稀罕物，不管是換金子還是換貨物，都有商人爭著與他們交易。

    霍錦驍估摸著燕蛟這幾船貨與換到的金子回去足夠燕蛟嚼用五年，夜里睡覺都笑醒，只是她也沒開心太久，船隊在高貞停留了一個多月，越臨近返航時間，她便覺得祁望行蹤越發(fā)神秘。

    女王的近臣常來找他，他只單獨(dú)帶曲夢枝會客，其間交談了什么，他從來不說。她也不止一次發(fā)現(xiàn)他深夜出行，命平南船隊將貨裝船，其實只是普通的煙草與毛皮，她不知他為何要趁夜裝船。

    如今她是燕蛟的島主，平南的船隊再也輪不著她過問，這些事他藏得緊，她也查不出眉目，只是隱隱壓在心頭，總是發(fā)沉。

    到了七月，天大熱，船隊正式返航。

    ————

    船帆升起，浪花剪開，高貞瑰麗宏偉的宮殿漸漸遠(yuǎn)去，衣香鬢影的舞會成了畫中懷念，花園里相攜共舞也只化驚鴻一瞥，風(fēng)雨狂浪下的驚心動魄倒像烙在心間的浮印，經(jīng)生歷死不過換得一刻情動，余生銘記。

    陽光熾熱，波濤粼粼，船已離港。

    霍錦驍頂著烈日站在船舷邊，摩挲著手里精致的短銃發(fā)呆。這火銃是女人專用，比一般火銃小，銃身上鑲著金色寶石，原是伊莎女王的隨身武器，他們臨行前覲見女王，伊莎給每個人都送了禮物。梁俊毅的是華麗的長劍，祁望的是精致的煙槍，曲夢枝是水晶瓶裝的香水，給她的則是這支短銃。

    “會用嗎？”

    祁望走到她身邊問道。

    霍錦驍搖搖頭。

    “叫我一聲老師，我就教你?！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