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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氣:“大美人,你一天腦子里就只裝了那些事么。”“我只會想和凰兒的那些事。”重蓮輕盈微笑,秀發(fā)如春巒,妖韶隨處動人。垂下手,在水中劃下了一道淺淺的漣漪,薄衫在秋風(fēng)中飄揚,似云,如煙。我清了清喉嚨,垂下頭去看流水,只希望他早日恢復(fù)正常。下了船,兩人一起往山上走去。十月風(fēng)光,雨露變銀霜。滿山綠林漸衰,些許枯黃落葉飄悠。天氣微涼,偶有秋風(fēng)吹過,恍若浸骨。重蓮似乎感覺不到冷,背挺得筆直,一路走上去,眼睛直往地上看。“你在找什么?”我捅了捅他的手臂。“菘藍(lán)?!比缓笥譀]了下文。滿林桂子散天香。深呼吸,倍覺精神爽。草葉上沾了些水珠兒,踩過時靴底被浸濕,略帶寒意。不一會兒,重蓮的眼睛一亮,用力朝一棵桂花樹揮去,一截樹枝落下,拿在手中。足下一點,輕盈飛了一截,蹲在了地上。幾片翠綠的葉子。輕輕撥動,晶瑩剔透的水珠滾下,落在了他的指尖。他把樹枝插在那株植物下,連捅幾次,松了泥,輕輕一拽,那植物就被連根拔起了。然后他又回到我的身邊,拿著那葉兒在我面前晃了晃。“這是什么玩意?”“菘藍(lán)啊,它的根吃了好治病。”根部是淡黃棕色的柱子,稍扭曲,縱皺紋遍布,一晃眼還以為看到了人參。我接過菘藍(lán),用力在它的根部吸了幾口氣。“我怎么覺得我吃過這種藥?”“菘藍(lán)的根性寒,味苦,又名板藍(lán)根。”說罷拿出一塊白布把菘藍(lán)包住。我真不知道他一天腦子里想的什么。無奈地看著他,半天才憋出話來:“大哥,就為了這玩意兒你跑這么遠(yuǎn)?坐船的銀子都可以買一堆了!”重蓮但笑不語。天色微暗,頸間的紅蓮卻依舊色澤艷麗,殷紅如火。只是看上去有那么一些不同。我晃了晃腦袋,走近一步。重蓮很自然地抱住了我的腰。深紫色的眼下,睫毛覆蓋出一片濃黑的陰影。我卻沒來得及想別的,拉開了他的衣領(lǐng)。“凰兒……這么急?”他湊過頭來想要吻我,我往后縮了縮:“為什么會這樣?”重蓮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頸項。陶瓷般細(xì)膩的皮膚徒然變得蒼白。“為什么會這樣?”我又機(jī)械地重復(fù)問了一次。寒風(fēng)鳴樹枝。云海蒼茫。重蓮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細(xì)長的指緩緩攀爬上了白皙的頸項,順著火紅的蓮瓣一點一點往下滑……最后停在了衣角處。他又把衣服往下拉了些。紅蓮圖騰卻像是沒有邊際一樣蔓延下去。裝著菘藍(lán)的包裹落在了地上。白布被露水浸染。原本清晰動聽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怎么……可能?”我的嗓子里似乎也被什么東西卡住了,過了許久,才勉強(qiáng)擠出一句話:“蓮,你……又練了?”蓮神九式第八式,紅蓮圖騰,嗜殺成性。第九式,無所不能,孤獨終老。重蓮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把頭埋得很低,碎發(fā)蓋住了他的視線。指尖卻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衣領(lǐng)上,似乎已經(jīng)忘記了要挪開。風(fēng)吹枝葉搖。桂子飄香。“沒有琥珀,無法修煉。除非——”他猛然抬頭看著我。細(xì)長的紫眸閃過一絲幽寂冰冷的光。我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卻被他鉗制住了雙手。重蓮冷冷地看著我,手上的力道漸漸加重:“凰兒,我真希望那個人不是你?!?/br>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一回事,重蓮就已經(jīng)伸出雙手卡住了我的脖子。我的腦中忽然飛速閃過一個畫面——漆黑的夜,嬰孩痛哭扭曲的臉……“你……你……”心如擂鼓,瘋狂撞擊著我的胸腔。幽靜的山谷。水聲激激。本想掙扎,可那雙手的力道卻慢慢加重,將我提了起來。我根本不知他為何會這樣,只知道呼吸困難,奮力抓住他冰涼的手想要扯開,驚慌失措地看著他。重蓮的眼睛漸漸瞇了起來。“凰兒,閉上眼睛。”“蓮,你……咳咳……你想殺我……你竟然……咳咳……想殺我……”我緊皺著眉,完全無法忍受失去呼吸的痛苦。空氣變得稀薄。桂花的香味從未如此濃郁。秋季潮濕的空氣中,幾縷秀發(fā)翩翩起舞。重蓮的眼眸流過紫羅蘭的色澤,單薄的衣裳仿佛散發(fā)出了淡淡的光。我用力捶著他的手,卻無能為力。“救命……咳咳,救……”喉嚨幾乎要被擰斷,呼吸被攫走,唯剩窒息。他的手在顫抖。他的聲音也在顫抖。“把眼睛閉上,不要看我?!?/br>“蓮,蓮……不要……”痛苦侵蝕了整片大腦,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我伸出手,顫顫巍巍地?fù)崦哪橆a。重蓮的眼眶開始發(fā)紅,牙關(guān)格格打戰(zhàn)。耳垂上,兩朵銀蓮灼灼綻放。“不要看我……”“你不要看我——??!”發(fā)狂的吼聲陣陣回蕩在山谷。翠云影里,幾點疏黃。可我已經(jīng)不能思考。撫摸著重蓮的手失了力,垂落。早春時節(jié)。蝴蝶翩翩,鶯歌燕舞。毿毿垂柳飛,一片綠枝流水。河堤上,兩只赤裸的腳在水中晃悠。卷起的褲腿已被微涼的河水打濕。清澈碧水面,花陰柳影,桃瓣飄零。不遠(yuǎn)處,一葉孤舟。舟上坐著一名少年。初春空氣中,桃李芳香里,長發(fā)翻飛起舞。我怔怔地看著他,許久許久。最后,站了起來,對著那個少年大聲喊道:“軒鳳哥——軒鳳哥——軒鳳哥——”那少年轉(zhuǎn)過頭。一粒美人痣綴于眉心,絳紅驚絕艷。“軒鳳哥——不要走——等等我——”我對著他又喊又叫,拼命揮舞著自己的雙手??伤皇菍χ覝厝嵛⑿ΑP≈垡恢痹谕h(yuǎn)處行駛,少年的衣衫伴著黑發(fā)在風(fēng)中飛舞。我就這么無能為力地看著他消失。消失在溫暖陽光中。消失在春季淡淡的水霧中。再沒機(jī)會了。再也沒有。我看著腳下緩緩流過的波紋,心中一橫,往下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