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有點像神，是一個邪惡的怪物，被鎖鏈捆綁著，禁錮在那個星座中。如果它掙脫鎖鏈逃跑了，就會吞噬世上的一切。負責看守天空的是三姐妹，她們整日整夜地看守著。一旦那個囚禁在星星上的怪物逃脫了，整個世界就要被毀滅。‘噗’地一聲，完蛋了。”

    “人們竟然相信這種傳說？”

    “他們相信。很久很久以前，他們相信?！?/br>
    “你是不是一直在看，想看你能看到星星上的怪物？”

    “差不多是吧。你說對了?！?/br>
    他笑起來。如果不是天氣太冷，他一定會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周圍發(fā)生的一切，感覺就像一場夢。

    “我能問你多大年紀了嗎？你的jiejie們看上去都很老了。”

    她點點頭?！拔沂亲钅贻p的一個。卓婭·烏特恩亞亞在早晨出生，卓婭·維切恩亞亞在傍晚出生，而我，我是在午夜出生的。我是姐妹中的午夜：卓婭·波魯諾什娜亞。你結(jié)婚沒有？”

    “我妻子去世了。上周出車禍死了，昨天是她的葬禮?！?/br>
    “我很遺憾?！?/br>
    “昨天晚上她來看望我了?！闭f出這個秘密并不困難。在黑暗的夜晚和柔和的月光下，白天想都不敢想的東西，現(xiàn)在說出來卻是如此自然。

    “你問她想要什么了嗎？”

    “沒有。我沒有問?！?/br>
    “或許你應(yīng)該問問她。向死人提問是最明智的選擇。有時候他們會告訴你真相。卓婭·維切恩亞亞告訴我，你和岑諾伯格下棋了？”

    “是的，他贏得了用錘子敲碎我腦袋的權(quán)利?！?/br>
    “過去的日子里，他們總是把人帶到山頂最高的地方，到高地上。他們用石頭敲碎活人祭的犧牲者的后腦，向岑諾伯格獻祭。”

    影子忍不住看了看四周。沒有人，屋頂上就他們兩人。

    卓婭·波魯諾什娜亞大笑起來?！吧倒希斎徊辉谶@里。不過你也贏了一盤棋。這一切過去之前，他不會敲碎你腦袋的。他保證過。他要殺你的時候，你會看出來的。就像他殺掉的那些牛一樣，它們總是馬上明白死亡即將來臨。否則就一點意思都沒有了，對嗎？”

    “我感到，”影子對她說出真心話，“我好像到了一個擁有自己的一套邏輯的世界，這個世界有自己的一套規(guī)則。這就好像做夢的時候。就算在夢里，你還是知道夢也有你不能破壞的規(guī)則，盡管你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規(guī)則。我正在順應(yīng)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彼f著，用冰冷的手握住他的手。“有人曾經(jīng)承諾保護你，甚至連太陽都給了你。但你丟掉了那種保護。你把它放棄了。我能給予你的保護虛弱得多。它來自女兒，而非父親。但有點保護總比沒有強，對嗎？”她的白發(fā)被寒風吹起，飄拂在臉上。

    “為了得到這種保護，我必須和你打一架嗎？要不還是比賽下棋？”他問。

    “你甚至用不著吻我就能得到?！彼嬖V他，“把月亮從我這里拿走就行?！?/br>
    “什么？”

    “拿走月亮?！?/br>
    “我不明白?！?/br>
    “看著?！弊繈I·波魯諾什娜亞說。她舉起左手，放在月亮前，拇指和食指好像正捏住月亮的邊緣。然后，手指輕柔地一動，仿佛扯了扯高掛天空的月亮。就在那一刻，她似乎真的把月亮從夜空中摘了下來?？删o接著，影子就看到月亮依然在天空發(fā)出光芒。卓婭·波魯諾什娜亞張開手掌給他看，食指和拇指間捏著一枚純銀的印有自由女神頭像的一美元硬幣。

    “干得真漂亮。”影子說，“我沒看到你是怎么把硬幣藏在手里的，最后那一下也沒看明白?！?/br>
    “我沒有把它藏在手里，”她說，“我摘下了它?，F(xiàn)在，我把它送給你，讓你平安。接著，這次不要再送給別人了?！?/br>
    她把銀幣放在他右手掌心里，合上他的手指，讓他握住它。銀幣在手中感覺冷冷的。卓婭·波魯諾什娜亞俯過身來，手指輕輕合上他的眼睛，然后吻了他，在他雙眼的眼皮上各吻了一下。

    影子在沙發(fā)上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上下穿戴整齊。一道狹長的陽光從窗戶透進來，灰塵在陽光中飛舞。

    他起身下床，走到窗戶前。白天日光照射下，房間顯得更加小了。

    從昨晚到現(xiàn)在，有個東西一直困擾著他。向外張望外面的街道時，這個東西突然清晰起來：窗戶外面根本沒有消防逃生梯。沒有陽臺，也沒有生銹的金屬梯子。

    可是，依然被他牢牢抓在手心里、在白天陽光下閃閃發(fā)光的，正是那枚1922年制造的有自由女神頭像的一美元銀幣。

    “哦，你起床了?！毙瞧谌龔姆块T口探進頭，“太好了。想喝咖啡嗎？我們這就去搶一家銀行?！?/br>
    ◆ 來到美國

    1721年

    艾比斯先生在他的皮面日記本上寫道，要了解美國的歷史，你必須知道一件最重要的大事：美國歷史是虛構(gòu)的，是給孩子們看的用碳筆畫出來的簡筆畫，是極其簡單無聊的玩意兒。這一歷史的絕大部分從來沒有好好整理檢查過。它沒有想象力，沒有腦子，只是把某個東西表示出來，而不是這某個東西本身。作為虛構(gòu)，它是很不錯的，他繼續(xù)寫道，停了一下，把筆尖伸進墨水瓶，蘸了蘸墨水，順便理理自己的思路。這個虛構(gòu)的東西——美國歷史——說，美國是被朝圣者們建造的，他們希望并且相信，在這里可以找到自由。他們來到美國，遷移到各地，生下后代，填滿空曠的土亍

    事實上，美國殖民地是一塊逃犯投奔的土地，同時也是傾倒社會渣滓的所在，是一塊被遺忘的土地。在那個年代，在倫敦，你可能因為只偷了十二便士，就被吊死在泰伯恩行刑場。在這種情況下，美國這塊流放地代表著仁慈和第二次機會。但對有些人來說，與其被流放，還不如在絞架上往下一蹦，在空中雙腿亂蹬，直到蹬不動為止。所謂流放，可能是五年，十年，一輩子。全由判決決定。

    你被賣給一個船長，搭乘他的船（擠得像販奴船），就這樣來到美國殖民地，或者西印度群島。下了船，船長會把你當作契約仆人賣掉，你將用勞動償付買主付出的價格，直到契約期滿。但這樣，你至少不用在某個英國的監(jiān)獄里等著被吊死（在那個時代，監(jiān)獄只是個中間站，不是服刑的地方。你在監(jiān)獄里蹲著，直到獲釋、被流放，或者被吊死）。契約期滿以后，你可以重新獲得自由，開始新的生活。你還可以賄賂一個船長，在你流放期滿之前把你偷偷運回英國。有人這樣做過。但是，只要有人發(fā)現(xiàn)你私自從流放地返回，比如說一個舊日的敵人，或者有宿怨的老朋友，看見了你并且告發(fā)你，那么，法官眼皮都不眨一下，馬上就會絞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