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比較喜歡那個提議?！?/br>
    “哦?！彼f。

    “我想要回我的房間。晚安?！?/br>
    “從另一個方面說，”她繼續(xù)說下去，仍舊坐在床上沒動，好像沒聽到他的話似的，“我們也可以把我剛才說的一切調(diào)一個個兒。我們可以讓你的未來一團(tuán)糟，影子，你將從此成為一個不幸的笑料?；蛟S你喜歡讓別人把你當(dāng)成一個魔鬼？你會以著名連環(huán)殺手的身份銘記在世人心中，或者希特勒那種人物……覺得如何？”

    “很抱歉，太太，可我現(xiàn)在很累?！庇白诱f，“如果你馬上離開的話，我將不勝感激?！?/br>
    “當(dāng)你將來某天死在貧民窟的陰溝里時，請別忘了，”她說，“我曾許諾將整個世界交給你?！?/br>
    “我會記住的。”他說。

    離開之后，她的香水味仍舊留在房間里。他躺在光禿禿的床墊上，開始想念勞拉。他想著勞拉玩飛盤、勞拉用勺子吃根汁啤酒的泡沫、勞拉哈哈大笑、勞拉顯示她在阿納海姆參加旅游經(jīng)紀(jì)人會議時買來的異國情調(diào)的內(nèi)衣……但無論他想起什么，那幅場景都會在他腦海中變形，變成勞拉在車?yán)锼蔽_比的yinjing，然后一輛卡車把他們從路上撞翻。接下來，所有影像都消失了。他會再次聽到她說的話，每次想起這個聲音，都會深深刺痛他的心。

    你并沒有死，勞拉平靜的聲音在他腦中響起，但我也不能確定你是否真正活著。

    外面?zhèn)鱽砬瞄T聲。影子起床打開門，竟然是那個胖男孩?！澳切h堡包，”他說，“都是冷的。你相信嗎？這里距離麥當(dāng)勞有50英里！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地方可以距離麥當(dāng)勞超過50英里?！?/br>
    “這里總有一天會變成紐約中央車站的?！庇白诱f，“我猜，你來這里是想向我提供互聯(lián)網(wǎng)上的自由享受，前提是我答應(yīng)加入你們那邊。是不是？”

    胖男孩在發(fā)抖。“不，你已經(jīng)是死rou一塊了?！彼f，“你——你是他媽的手寫加粗哥特花體字，再怎么努力也成不了超文本。我……我是瞬間連接，而你，你是遠(yuǎn)程投遞……”影子突然意識到，胖男孩身上有種非常奇怪的氣味。在監(jiān)獄里也曾有過那么一個家伙，影子從來不知道他的名字。某天中午，他突然脫了個精光，告訴所有人說他是被派來解救大家的，像他一樣的大好人都會被帶到一艘銀色的太空飛船上，飛到一個美好的地方。那是影子最后一次見到他。胖男孩身上就有和那家伙一樣的瘋癲氣味。

    “你來這里有事嗎？”

    “我只是想說說話?！迸帜泻е鴨柩实那徽{(diào)說，“我的房間讓人覺得毛骨悚然，就是這句話，毛骨悚然。距離麥當(dāng)勞50英里，你相信嗎？要不，我和你一塊兒?。俊?/br>
    “你那輛豪華轎車?yán)锏呐笥涯?？打我的那些人？你就不能叫他們過來陪你嗎？”

    “那些孩子在這兒沒法活動，我們是在一個死區(qū)里?！?/br>
    影子說：“很快就要到午夜了，距離天亮還很久。我想你也許需要好好休息休息。反正我需要休息?！?/br>
    胖男孩好一會兒沒說話，然后他點點頭，離開了。

    影子關(guān)上房門，用鑰匙反鎖住，重新躺到床墊上。

    片刻之后，外面?zhèn)鱽硪魂囋胍?。他半天才辨出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打開門鎖，走到外面走廊里。鬧事的是那個胖男孩，在他自己的房間里，聽上去他似乎正把什么沉重的東西朝墻上撞。聽聲音，影子估計他撞的就是他自己?！爸挥形?！”他抽抽答答地說?；蛟S他說的是“只有rou！”。影子聽不太清楚。

    “安靜！”岑諾伯格房間里傳出一聲怒吼，連大廳里都聽得清清楚楚。

    影子走到旅館外面。這一切他實在厭倦透了。

    司機(jī)依然站在悍馬車旁，像一個戴帽子的黑色剪影。

    “睡不著嗎，先生？”他問。

    “是呀?！庇白诱f。

    “要抽煙嗎，先生？”

    “不用，謝謝?！?/br>
    “你不介意我抽煙吧？”

    “請隨意?！?/br>
    司機(jī)用一次性打火機(jī)點煙?；鹧娴狞S光閃起的一瞬間，影子看見了那人的臉。幾乎在看到的同時，他認(rèn)出了他，而且開始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影子認(rèn)得那張消瘦的臉，還知道那頂黑色司機(jī)帽子下面是短得緊貼頭皮的橙紅色短發(fā)。他還知道當(dāng)那人咧嘴微笑時，他的嘴巴就像一道崎嶇不平的傷疤。

    “你看起來氣色不錯，大個子?！彼緳C(jī)說。

    “洛基？”影子警惕地瞪著他過去的同房獄友。

    監(jiān)獄里的友誼是好事，可以幫助你度過難關(guān)和黑暗的時刻。但監(jiān)獄里的友誼在監(jiān)獄大門前就結(jié)束了。而且，如果一個監(jiān)獄里的朋友重新出現(xiàn)在你的生命，你最好為自己祈禱。

    “老天，洛基·萊斯密斯，”影子說。他聽到了自己正在說出的那個名字，頓時明白了一切。“你是洛奇，狡詐之神！”

    “你的反應(yīng)實在太慢了?！甭迤嬲f，“不過總算最后明白過來了。”他的嘴巴咧開，擰成一道扭曲的刀疤一樣的笑容，陰影中的眼睛里閃爍著火焰的余燼。

    他們坐在影子的房間里。在這間被人遺棄的旅館里，他們各坐床墊的一端。胖男孩房間里的聲音已經(jīng)完全停止了。

    “在牢里和我關(guān)在一塊兒，這是你的運氣?！甭迤嬲f，“沒有我的話，恐怕你在里面連第一年都熬不過去?！?/br>
    “只要你愿意，你隨時可以離開監(jiān)獄，對嗎？”

    “還是老老實實服滿刑期更容易些?！彼D了頓，然后接著說，“神的事，你還不太清楚。這不是魔法，只是成為你自己，只不過這個‘你’是人們所信仰的你。你要成為集中的、放大的、精華濃縮的你，成為雷霆，擁有奔騰駿馬的力量，或者成為智慧的化身。你吸收人們的信仰，變得更加強(qiáng)大、更加冷酷無情、更加超越凡人。到這時，你就升華了，結(jié)晶了，成為一個真正的神。”他停了下來，“但到了某一天，他們遺忘了你，他們不再信仰你，不再獻(xiàn)上祭祀的犧牲，不再關(guān)心你。然后，你就只能在百老匯大街和四十三街交叉處玩玩三張牌賭戲，騙人一點錢財?！?/br>
    “為什么你會出現(xiàn)在我的牢房里？”

    “巧合，純粹的巧合?！?/br>
    “而現(xiàn)在，你為敵對陣營的人開車?！?/br>
    “如果你愿意那么稱呼他們的話。這取決于你站在那一邊。我認(rèn)為，我是在為即將獲勝的一方開車?！?/br>
    “但是你和星期三，你們是從同一個地方來的，你們兩個——”

    “北歐諸神。我們兩個都是北歐諸神中的神祗。你想說的是這個嗎？”

    “是的。”

    “那又怎么樣？”

    影子猶豫一下，然后才說：“你們過去一定是朋友，曾經(jīng)是?！?/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