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現(xiàn)在輪到我這部分了?！?/br>
    岑諾伯格點點頭。他的額頭布滿皺紋，陽光照射在他灰色的頭發(fā)和皮膚上，讓它們變成了近于金色?！斑@個……”他皺眉說，“不……”他突然停了下來，“也許你應(yīng)該離開。現(xiàn)在時機不對。”

    “你盡管準備，隨便需要多久?！庇白诱f，“我已經(jīng)準備好了。”

    岑諾伯格嘆口氣?！澳闶莻€腦子非常笨的小子。你知道嗎？”

    “我猜是這樣?！?/br>
    “你是個蠢小子。不過在山頂上，你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好事?！?/br>
    “我做了我應(yīng)該做的事?！?/br>
    “也許?！?/br>
    岑諾伯格走到陳舊的餐具柜前，彎下腰，從柜子下面拉出一個公文箱。他打開箱子上的幾個掛鉤，它們一個個叭地一聲彈開。他打開箱子，從里面拿出一把錘子，像縮小尺寸的大錘，木頭柄已經(jīng)褪色了。

    他站起身，說：“我欠你很多東西，比你知道的更多。因為你，很多事情都改變了?，F(xiàn)在春天到了，真正的春天?！?/br>
    “我知道我做了什么?！庇白诱f，“做的時候，我并沒有多少選擇?！?/br>
    岑諾伯格贊同地點點頭，他眼中蘊涵著一種影子不記得見過的神情。“我告訴過你我兄弟的事嗎？”

    “貝勒伯格？”影子走到被煙灰弄臟的地毯中央，雙膝跪下，“你說你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他了。”

    “是的?！崩先苏f著，舉起手中的錘子，“這是一個漫長的冬天，孩子，非常非常漫長的冬天。不過現(xiàn)在，冬天結(jié)束了?！彼従彄u頭，仿佛在回憶往事，然后他說：“閉上眼睛?！?/br>
    影子閉上雙眼，高高揚起頭，安靜地等待著。

    戰(zhàn)錘的頂端很涼，涼得像冰，它輕輕碰在他額頭上，溫柔得像一個吻。

    “砰！”岑諾伯格說，“完了?！彼樕蠏熘⑿?，是影子過去從來沒見過的、輕松愜意的微笑，像夏天的陽光。老人走到箱子旁，把錘子放進去，關(guān)上蓋子，把它推回柜子下面。

    “岑諾伯格？”影子驚訝地問，“你是岑諾伯格嗎？”

    “是的，今天還是?！崩先嘶卮鹫f，“等到明天，我就會成為貝勒伯格。不過今天，我還是岑諾伯格?！?/br>
    “可這是為什么？為什么你不在能殺我的時候殺掉我？”

    老人從口袋里的煙盒中掏出一根沒有過濾嘴的香煙，從壁爐臺上拿下一盒很大的火柴，用一根火柴點燃香煙。他似乎陷入了沉思。“我需要血，”過了一陣，老人回答說，“但我也有感激之心。再說，這個冬天也實在太長了些。”

    影子站起來，褲子膝蓋處下跪的地方沾滿灰塵，他撣掉灰塵。

    “謝謝。”他說。

    “不客氣?！崩先苏f，“下次你想玩跳棋的話，你知道到哪里可以找到我。這一次，我要執(zhí)白?！?/br>
    “謝謝，也許我會來的?！庇白诱f，“但是要過一段時間?！彼先肆灵W閃的雙眼，想知道那雙眼睛是不是總像這樣，帶著矢車菊的藍色。他們兩個握手告別，但誰也沒有對對方說“再見”。

    影子在門口親吻了卓婭·烏特恩亞亞的臉頰，然后親吻了卓婭·維切恩亞亞的手背。接著，他腳步輕快地一步邁下兩級臺階，下樓離開。

    尾聲

    冰島首都雷克雅末克是個奇特的城市，即使對那些見識過很多奇特城市的人來說也一樣。它是一個火山城，城市的供熱就來自地下深處。

    這里也有旅行者，但人數(shù)遠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多，即使在季節(jié)最佳的七月初也是這樣。陽光普照，連續(xù)幾周艷陽不斷，只在凌晨時分消失一兩個小時。到早晨兩三點，天上又會露出朦朧的晨曦，然后開始新的一天。

    那天上午，那位身材高大的旅行者已經(jīng)走過雷克雅末克的大部分街道，聽著人們的交談，他們使用的語言一千年來幾乎沒有什么變化。當?shù)厝丝梢怨爬系谋睔W英雄傳奇，輕松得像看報紙。這個島國給人一種傳統(tǒng)一直延續(xù)、從不間斷的感覺，讓他驚奇不已，也讓他極度寬慰。他很累，連續(xù)不斷的日照讓睡覺幾乎成為不可能。前一天晚上，他坐在酒店房間里，度過漫長的、并非黑夜的夜晚，交替一本旅游指南和狄更斯的。那本是他幾周前在一個機場買的，但到底是哪里的機場，他已經(jīng)不記得了。有時候，不看書的時候，他凝視窗戶外面的景色。

    直到最后，時鐘和太陽都告訴他，早晨到了。

    他在眾多糖果店中的一家買了一條巧克力，然后沿著人行道往前走。時不時地會看到某種景象，讓他提醒自己，冰島是個火山島。比如轉(zhuǎn)過一個街口，看到含有硫磺的蒸汽沖上天空。那股味道讓他聯(lián)想到的不是地獄，而是臭雞蛋。

    從他身邊經(jīng)過的女人很多都非常漂亮：身材苗條，白膚金發(fā)，是星期三最喜歡的那種類型。影子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吸引星期三接近影子的mama。她也很漂亮，但和她們的相貌特征完全不同。

    影子朝漂亮女人微笑，因為她們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快樂的男人；他對不漂亮的女人也露出微笑，因為他現(xiàn)在心情很好。

    他漸漸意識到，有人正在監(jiān)視自己，但他并不是十分確定。走在雷克雅末克的某些街道時，他確信有人在盯著他。他會不時一個急轉(zhuǎn)身，想發(fā)現(xiàn)跟蹤者。有時他會望著商店的櫥窗玻璃，查看背后街道的影子。他沒有看見任何舉止不尋常的人，沒有人看上去像監(jiān)視者。

    他走進一家小餐廳，在那里吃了煙熏海雀、野生黃莓、北極紅點鮭魚和煮馬鈴薯，還喝了可口可樂?？蓸返奈兜篮芴?，比他記憶中美國的可樂加了更多的糖份。

    侍者拿來他的帳單，問他：“對不起，你是美國人嗎？”

    “是的?！?/br>
    “那么，獨立日快樂！”侍者說。他看上去挺高興。

    影子還沒意識到今天是7月4日，獨立日。沒錯，他喜歡獨立這個想法。他把飯錢和小費留在桌子上，走出餐廳。室外，來自大西洋的寒流已經(jīng)到來，他扣上外套的扣子。

    他在長滿青草的河岸邊坐下，欣賞他身處其中的這個城市，心中想著，有朝一日，他要回家去。有朝一日，他要成立一個家，一個他可以盼著回去的家。他想，也許在一個地方住一段時間之后，這里便成了你的家；也許，家是一個你終究會找到的地方，只要你走得夠久、期待得夠久，盼望得夠久。究竟是哪一種，他說不準。

    一位老者從山坡朝他這邊大步走來。他穿著一件深灰色的斗篷，下面磨得有些破損了，仿佛他已經(jīng)旅行了很久。他戴著一頂寬帽檐的藍色帽子，帽子摺邊上斜插著一根海鷗的羽毛，顯得整個人心情愉快、得意洋洋。影子覺得，他看上去就像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