嫮生跟著林開愚回學(xué)校辦手續(xù)，計劃下一學(xué)年開學(xué)的時候就回來上課，從大二修起。因為林開愚還是學(xué)校的系主任，所以辦這個手續(xù)可以說輕而易舉。教導(dǎo)處長王宗岱還開玩笑地講：“你再不回來，同學(xué)們大概都要不記得你這個人了?！?/br>
    這句當(dāng)然是玩笑話，林嫮生的長相在教會大學(xué)里是拔尖的，又前后牽扯進幾樁緋聞事件甚至是一次“歷險”，不要說她以前的學(xué)長學(xué)姐、同年級的同學(xué)就是低了一個年級的都對她的大名如雷貫耳。

    所以有人來打聽林嫮生小姐自然一下就打聽到了，不光打聽到了，還有熱心的學(xué)生把來人引到了林開愚的辦公室。

    來人是一個中年婦女，皮膚白凈，團圓面孔，細(xì)眉細(xì)眼，燙過的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身上一件絳紫色立領(lǐng)長風(fēng)衣，底下一截姜黃色的裙擺，腳上的黑皮鞋擦得锃亮，懷里還抱了一副畫軸。

    林開愚不認(rèn)得來人，所以眉頭皺了皺：“這位夫人，您找誰？”

    婦人客客氣氣地問：“您就是林嫮生的小姐的父親，林開愚先生，？我是龜田晴子，娘家姓石野。林先生，我可以見見林嫮生小姐嗎？”這位夫人雖然說著國語，可是語調(diào)僵硬，每個字都象是石頭里蹦出來的一樣。

    聽到這個這婦人自稱石野晴，林開愚一下反應(yīng)過來，莫非是石野村的家屬？畢竟石野村的死，林嫮生在其中牽涉極深，所以林開愚立刻緊張起來：“龜田夫人和小女素昧平生，見她做什么？”

    龜田晴子臉上露出一點笑容來，謙卑地彎一彎腰：“林小姐是我弟弟最喜愛的人，聽說我弟弟臨終前，是林小姐陪伴在側(cè)，所以我是來感謝林小姐的?！?/br>
    這話講得林開愚頭發(fā)也要豎起來了，恨不得立刻分為兩個人，一個在這里同這位龜田夫人寒暄，一個出去攔住辦完手續(xù)到辦公室和他回合的林嫮生。可林開愚到底是沒有法術(shù)的人，不能分/身為二，林嫮生還是到了林開愚辦公室。

    林嫮生推開房門的第一句話是：“爸爸，我們什么時候回家呀?！饼斕锴缱勇犚娺@句，臉上笑得更加和藹可親，轉(zhuǎn)過身面對林嫮生：“林小姐？”

    看到自己爸爸辦公室有個陌生女人的時候，林嫮生有些吃驚，再看到她向自己走過來，更是反應(yīng)不過來，兩只眼睛睜得大大地看著她。

    龜田晴子走到離林嫮生兩米處站下了，鞠了一個四十五度的躬：“林小姐您好。我是石野村的jiejie，晴子。初次見面，請多關(guān)照?！?/br>
    聽到是石野村的jiejie，林嫮生的神色一下子顯得復(fù)雜。

    石野村活著的時候，固然給她造成了很大的精神困擾和恐懼，并且瘋狂到傷害陸凌桓并綁架她，可實際上，他并沒有對她做出實質(zhì)的傷害行為，在面對她的斥責(zé)怒罵時，也是委曲求全地忍受了，甚至最后在她要殺他的前提下還舍身保護她。

    這樣一個人，林嫮生很難分辨自己對他的感受是厭惡多一點還是惋惜多一些。所以，看見他jiejie的時候，林嫮生也板不下面孔來。

    龜田晴子好象也不太愿意多留，開門見山地同林嫮生講：“既然和林小姐遇上了，那么我可以和您單獨談幾句嗎？您放心，我不是為我弟弟討公道來的。我絕對不會冒犯您，請您相信我?！?/br>
    也許是這位龜田晴子女士的態(tài)度太冷靜，林嫮生不顧林開愚的反對點頭答應(yīng)。不過林嫮生也知道輕重，提出就在林開愚辦公室說，龜田晴子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

    等林開愚不情不愿地出去以后，龜田晴子才緩慢地開口：“林小姐，您不喜歡我弟弟，所以應(yīng)該沒聽他提過我家的事?！?/br>
    龜田晴子的漢語水平并不好，漢語并英語夾雜在一起才把一段往事表述清楚。

    這個故事如果放在中國，就是一個男人入贅，依仗著妻子娘家的勢利財力發(fā)達，在原配過身后再娶，所有家產(chǎn)都留給了后妻和后妻的兒子，一絲一毫也沒有留給原配所生的女兒們，盡管家里的財產(chǎn)是從原配娘家繼承得來的白眼狼的故事。

    整件事里，因為石野村是最終的得利者，雖然不是他主動的，可是兩個jiejie到底意難平，而他對兩個jiejie的也說不上親厚，所以姐弟間的感情一向十分淡薄，連通信也很少。

    這次龜田晴子會來上海，還是駐上海的日本領(lǐng)事館發(fā)去的消息，通知她來接受石野村的遺產(chǎn)，在提到石野村死因的時候，接待龜田晴子的參贊也不知出于什么動機和心態(tài)，把林嫮生和石野村之間的感情糾葛描述了一番。

    龜田晴子也是心情復(fù)雜，基于姐弟天然的情分，看石野村死得凄慘，怎么會不傷心呢？可是，隱約也有些“天注定”的感慨。這份感慨在看到石野村留下的日記之后達到了定點，在領(lǐng)事館打聽到林嫮生是教會大學(xué)的學(xué)生之后，龜田晴子拿著石野村留下的日記和那副畫來學(xué)校拜訪。

    林嫮生聽龜田晴子講完，在看看龜田晴子放在她面前的畫軸，和擱辦公桌上的一本黑皮封面燙金字的日記簿，幾乎有不愧的親姐弟的想法。

    龜田晴子講完故事之后，站了起來，又向林嫮生鞠了一躬：“林小姐，請您看在我弟弟是真心愛您的份上，看一看他留下的東西。因為明天我就要回日本，這里先和您告別了。再見?！?/br>
    講完不等林嫮生說什么，拿起手提袋碎步走到門前，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站在門口的林開愚正貼在門上聽房內(nèi)的動靜，房門忽然向內(nèi)打開，一個趔趄險些載進去，尷尬地直起聲，咳了兩聲：“夫人要走了？”

    “是的，林先生，告辭?！饼斕锴缱油珠_愚點點頭，邁步離開。看到龜田晴子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的盡頭，林開愚才走進辦公室。

    辦公室里林嫮生打開了那副畫軸。

    這幅畫軸上的仕女對林嫮生來說似曾相識，和石野村上次送到她家的那副仕女氣韻仿佛。林嫮生皺一皺眉，動手把畫軸卷起來，無意間將日記簿撞落在地，頁面向兩邊翻開。

    林嫮生彎下腰去撿的時候，叫日記簿上的字句吸引住了目光。

    ☆、第148章

    這篇日記，石野村詳細(xì)地描述了他的一個夢境。

    人睡著了基本都會做夢，大多數(shù)會在醒來后忘掉，可是有些夢卻能叫人刻骨銘心。比如，石野村描寫的這一場。這場夢和林嫮生做過的一個夢場景幾乎一模一樣，不過是從兩個視角出發(fā)，或者說兩個當(dāng)事人的感受。

    因為石野村一貫表現(xiàn)瘋狂，所以這個夢境的描述叫林嫮生再次不寒而栗，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液，一把把日記抓起來闔上，重重地背面朝上的按在書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