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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風入懷,藍衣白衫皆訴殤。是看不清,道不明,是——目光所及,永無交集。他們站在一起,可看見的東西,永遠不同。“倘若阿清,忘了呢?”楚云歌定定看著他,詭異地一笑。蘇易清的頭頓時痛了起來。畫面一閃,屋中黑洞洞。只有一星如豆燭火,忽閃忽跳。他伏在床上,朦朧的光在他眼睛前,擴散成巨大的暈黃。淺淡的香氣,冷冷的寒意,從外面飄進來,從骨子里到血rou里,他無力睜大眼睛。白衣帶血的公子,支著頭,在床前淡淡的看著他。他的背后,有煙,緩緩升起。他看見楚云歌薄利的唇,慢慢動了幾下。其實他沒太聽得清楚云歌到底說了些什么。是隱隱約約那么一句,“忘了吧……”忘了?忘了什么?他有些疑惑的,有些費力地瞪大眼睛。蔥白瘦削的手指,忽地覆上了蘇易清的臉。指節(jié)分明,修剪得圓潤干凈的指甲,蘇易清有一下沒一下的想,他的手,著實是一把用劍的手。生得十分好看。何況,如今那只手里,捏著一根細而長的金針。半寸,尖銳,明漾的金色。在指間脆弱而疏離地飛揚、跳動。金針上跳動著的光,淌到了白衣公子的眼睛里。明燦燦的,像一塊凝住的寒冰。那只手停頓了許久,終于跳動了起來。優(yōu)雅如拈花,輕盈如拂蝶。在指間飛動的金針,也終于,刺、了、下、來。蘇易清一驚而起,渾身冷汗簌簌直落。他怔怔看著周圍的事物。雕花窗欞外,石橋、溪水,枯木,彎月。他看了很久,直到門哐當一聲打開,軍中的老醫(yī)生普通一聲跪倒在地,他才真正醒了過來。老醫(yī)生哭得提淚橫流,為自己險險撿來的一條性命后怕不已。蘇易清摸了摸后腦勺,觸手,竟還有令人骨冷的寒意。實在是——太冷了啊,今年的春天。今年是,景和四年。剛入春,雪還沒化完呢。第35章第35章屋外曉煙正輕寒。蘇易清提刀出門,果不其然看見黑衣錦袍的秦顧。“喝茶,阿清?!焙谛湓谑郎弦环鞫^,抖了一地曼曼的霧。蘇易清漫不經心看了一眼,見白瓷骨杯中一抹輕紅茶湯,沉吟道:“武夷松蘿之目,色味俱濃,而欺茶蓋香,不算好。”秦顧的手頓了頓,搖頭道:“我還沒說你,好端端被楚四開了瓢,你倒說上我來了?!?/br>蘇易清往樹桿上一靠,腳尖將石子踢出老遠,在干寒的天氣里,聲崩音裂。“萬事過猶不及,茶水是,秦家,也是。”秦顧臉上慣常輕佻的笑容迅速裂開了縫隙,眼色一沉,就有黑霧覆了上來。“楚家,多少算得上可惜二字的??汕丶摇丶宜闶裁??前朝就已極盡富貴,如今在蕭家下睡了二十多年,再沉的夢,也該醒了?!?/br>他用指尖彈了彈茶水,溫熱的紅湯在風中迅速降溫,順著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墜在桌面上。秦家誕自蒙山以北,骨子里多少帶著難以馴服的北地熱血。可二十多年來,熏熏然流連在長安城的酒肆青樓里,陶陶然跪倒在蕭家的皇權富貴下,再野的骨性,也被框固在金絲的城池里,再也逃脫不得。那是在骨頭上拴起來的鎖鏈——從蕭家每一個小輩出生開始,就已經帶著無數(shù)的繁華和富貴,不容抗拒又極盡恩寵地穿胸而過,鎖住了一切可能飛出的機會。“阿清,你自小生活在江湖里,哪怕身兼朝廷官職,也從沒有在權力中行走過。那是整個蕭家,求而不得的自由啊?!?/br>他小時候見過金絲籠中的鳥,撲騰著翅膀,啁啾啁啾,他以為那就是蕭家的處境了。可后來,他見到了母親衣服上,用翠羽繡出的繁花。那時候他才明白,這些被一針一線鎖死在衣物上,隨著主人的動作而動作,死無法死,動無法動的美麗鳥羽,才是蕭家。“二十五年來,我走過的地方實在是多。三歲時候,就跟著母親行走在深宮內院??蛇@么長的時間里,我唯一感到自由的日子,竟然是江南的尾牙巷,和乞丐們在泥地里打架的時候?!?/br>想到什么似的,秦顧難以自禁地將茶杯鑿在桌上,薄如蟬翼的紋金白杯瞬間四分五裂。他用了很短的時間,就當上了尾牙巷子里新的老大。他脫光了上衣赤著臂膀,坐在地上與人賭斗拼殺。年老色衰的青樓女在巷尾吐出半口煙圈,劣質的脂粉味混著汗味,從街頭飄到街尾。他不用虛偽地對朝官笑,不用對著滿桌美色小心應對,不用終日被籠在沉沉的權力下——他躺在梆硬的土上,頭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這世間有這樣一種自由。可以恣意揮灑可以來去從容可以隨心而動。蘇易清抱著雙臂,站在樹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嗤笑一聲。“好極了,秦顧,你果然還是我認識的那位國公嫡孫,侯門弟子。”他有些漠然地抬起刀,小心用手擦過去,“自由?當你仰仗著在侯門學到的武力,高高在上地仰視著地上的乞丐,哪怕你與他們坐在一起喝茶吃飯,你也永遠看不明白?!?/br>“哪怕你只是那么一個乞丐,你也站在他們無法企及的高度,有著他們永遠無法想象的退路——當你真的明白什么叫做貧民,只能永遠掙扎在泥地里,眼前無路可走,身后無路可退,日日吞咽殘渣剩飯,而不知人生何處是盡頭的時候,你才能看明白?!?/br>碎裂的瓷片哐當墜落在地。風吹得枯樹,葉子嘩嘩亂響。蘇易清慢慢直起身來,彎腰撐在桌面上,靜靜地看了一眼秦顧,“我和你看見的東西,都毫無交集,更何況是楚云歌,你說,是么?”輕紅的茶湯在石桌上,鋪成了一張半透明的綢。秦顧伸出手指,在桌上用力劃了劃。“看不明白,就不要再看了?!彼行┬箽猓溃骸八芊庾∧愕挠洃涀屇阋宦废逯?,你還有什么看不明白的?!?/br>長刀揮虹沖天而起,被他這句話刺激得狠了一般,帶著冽心冷骨的溫度滾滾而下。“可惜……”秦顧往椅子上靠了靠,搖頭道:“倘若你晚點兒想起來,他必定能夠逃出生天。楚云歌啊,騙起人來的時候,實在是沒法讓人懷疑的?!?/br>刀光漸漸消弭,只有溫度殘留在空中,一揮而散。蘇易清也搖了搖頭,“錯了。他從沒有騙過我,他只是——什么都沒有說?!?/br>可有些人,哪怕安安靜靜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