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無盡地追問著我：“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對他一字一句地說：“這就是說，從此以后，只有一個善財(cái)了?！?/br>
沒有什么一號、二號，他死了，不僅僅是死了，魂飛魄散，連再入輪回的機(jī)會都沒有，一念之差竟至于斯。

可是若是那時(shí)我沒有帶走紅孩兒，強(qiáng)行將他留下了，這里橫尸的便是他，難道我就會好過一點(diǎn)嗎？

那冒牌的假貨自知露陷，不敢多說，只得道：“我?guī)煾高€在下界，我要去保護(hù)他了……”

見他欲要走，我冷聲問道：“假的便是假的，既然已經(jīng)將假的變作了真的，還何苦遮遮掩掩？你就不敢堂堂正正承認(rèn)你的身份么？”

他猛地怔住，與我對視良久，忽然逼近一步，壓低聲音道：“至少我是在做對的事情。不管我通過何等手段——我在維護(hù)你沒能維護(hù)的秩序?！?/br>
說罷，索性不再偽裝，冷漠地瞥視了地上的尸體一眼，道：“若是你能做好你的本職，他便不會死了?！?/br>
眼看著他駕云遠(yuǎn)去，惠岸問我道：“師父，就這么眼睜睜看著他走了？”

我說：“還能怎樣？孫悟空躲起來了！若是他尚在，我猶能將這假的以殺人兇手投入那極地之獄去，可他不在，我若是留這一個，豈不是默認(rèn)是孫悟空殺了善財(cái)么？”

難道最后還要他同喪家犬一般在我的維護(hù)下去取經(jīng)嗎？

惠岸忽得道：“我不是說這個，師父。”

他的聲音很涼，猶如生滿尖刺的荊棘：“你同我下棋的時(shí)候，總想保住所有棋子，到最后輸?shù)袅艘磺小！?/br>
他嘲諷地笑了起來：“為什么你會這么平靜？你難道沒有人的情感么？他死了，他被那個混蛋打得魂飛魄散，你為什么什么都不做？”

我張了張嘴，試圖向他解釋我做的一切，卻發(fā)現(xiàn)我早已被極度的深淵包圍，黑暗如同潮水一般涌來，如同暴雨的前夜，寂靜無息。

我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惠岸逼近了我，質(zhì)問著：“所以你還是要保持沉默，就像你每次都做的那樣？你教給了我什么是對的東西，自己卻臣服于虛偽的教條，到了如今難道連原因都不能告訴我么？”

我唯一能說的，只是掙扎著沖破那層無形的桎梏，對他說道：“他已經(jīng)死了。我做任何事情，都已經(jīng)無濟(jì)于事?！?/br>
他猛地爆發(fā)，沖我吼道：“你是我?guī)煾?！如果連自己的弟子都不能保護(hù)，算什么師父？”

我說：“我不僅是你的師父，我還是一個神明。你選擇要成為一個神明，就遲早有一天要成為和我一樣的人！”

我艱難地對他說，又似乎是在欺騙自己：“我是在保護(hù)你們。我是在保護(hù)你們。我是在保護(hù)你們?！?/br>
饒是我一遍又一遍地自欺欺人，有什么東西已經(jīng)無法掩飾了。

惠岸后退了一步，他遙遙地站著，望著我，眼睛里寫滿了失望：“不，你不是?！?/br>
說罷，驟然轉(zhuǎn)身，憤然離去，吼道：“而且我永遠(yuǎn)不會成為和你一樣的人！和你一樣，和我父親一樣，都不要！”

他走后，紅孩兒忽得爆發(fā)出大哭來，哭聲終于打破了南海一貫的平靜。

浮著死氣的平靜、粉飾太平的安寧，終于在這一聲哭聲中裂開了。

紅孩兒哽咽地幾乎不能說出完整的句子，斷斷續(xù)續(xù)地問我道：“菩薩爹爹，我是他的劫么？是不是沒有我，他就不會死了？”

我試圖安慰他，哄他道：“不是的。”

“他是你的劫。你要經(jīng)歷這一切，然后慢慢長大，他對你至關(guān)重要，失去他讓你痛苦萬分，但是他來世間走一遭是為了渡化你啊?！?/br>
說了千百遍的謊言，我終于有了倦了的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

預(yù)感要撕，解釋一下。

1.真悟空會回來的。

2.每個人都有缺陷，這正是角色存在的意義所在。

3.故事還很長不要太早罵我，orz，給你們愛，給你們我的心心，看在我的愛的份上不要寄刀片……

第128章【紅孩兒視角。】

“善財(cái)一號，善財(cái)一號,善財(cái)二號呼叫善財(cái)一號……”

最后送出的呼喚石沉大海,再也得不到回音。

我失去他,猶如失卻我姓名。

我是他的劫么？是不是沒有我，他就不會死了？我這么問菩薩,卻得不到答案。

我們共享著同樣的名字，呼喚他便如同呼喚我，有時(shí)候我覺得我們渾然一體,早已不分彼此?？扇缃裰皇Ｏ挛伊?仿佛身體的一部分被人硬生生砍下,血流不止，站立不穩(wěn),更可怕的是失去身體一部分的感覺,即便是在那痛楚早已麻木之后,依舊會有抬起手腕的錯覺,仿佛那一部分依稀還在，每每醒悟,心痛之至。

最開始我并不喜歡他,我取了和他一樣的名字,仿佛我是那樹上的寄生斛，依附他的身體而生，顯得寄人籬下,無足輕重，那時(shí)我總希望他早點(diǎn)死了,我好取代他，完整地取走這個名字，成為一個獨(dú)一無二的人。

可是他偏生是那么可愛，我總是嫉妒與他分享我的一切，仿佛他會將這一切奪走，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向他靠攏，我知道我正在冒著些危險(xiǎn)失去什么，但是相依偎的甘美覆過了這種微妙的感覺，我覺得我不是一個人立在這世上了，我仿佛一棵樹，與他的根相交錯，因我們有著同樣的姓名，同生，同死，仿佛他就是我自己。

我并非生下來便是孤身一人，可我還太小的時(shí)候就對這個世界感到無力，但是每每同他在一起的時(shí)候，仿佛有一個細(xì)細(xì)的枝條將我支撐，我終于知道我不是一個人了。

每當(dāng)有人呼喚這個姓名的時(shí)候，我總不知是在喚他，還是在喚我，那種我一直以來高高建起用來躲避他人的城墻轟然倒塌，界限交融，渾然一體。

我知道他比我堅(jiān)強(qiáng)得多，這與修為都無關(guān)，只是那顆被藏得極深的心中有著極端的畏懼。

我再也、再也、再也不想孤身一人了。

于是在他離去后，我一遍又一遍地追問菩薩，我追問著我得不到的答案：“人怎么會灰飛煙滅呢？好好的一個人，怎么會魂飛魄散呢？他是神仙啊，他是修行百年的神仙，怎么會就這么輕易地散了呢？”

菩薩看著我，給了我一個冰冷的答案：“因?yàn)殪`魂本是易碎的東西?！?/br>
可是我還是不甘心。

我依舊不肯停歇地問著他相同的問題。

玻璃碎了，也會留下碎片，人的魂魄散了，怎么會就此消失呢？

我固執(zhí)地相信不會的，不會這樣的。

終于，在我一遍又一遍地質(zhì)問中，得到了他的回答。

菩薩久久地望著我，最后避開了眼睛，仿佛被什么東西灼痛了一般，他垂下頭，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