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視著葉且歌的眼睛。

    葉且歌平穩(wěn)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才終于說道：“我出生于大唐開元二十四年，出身西湖藏劍山莊。乃正陽門下弟子，家?guī)熑~英?！?/br>
    葉孤城鮮少多余表情的臉上，難得的浮現(xiàn)出了一絲驚詫。他微涼的手指貼上了葉且歌的額頭，又伸手探了探葉且歌的脈搏。

    葉且歌輕輕的按住了葉孤城的手，認(rèn)真道：“至德元年，睢陽一役，藏劍精銳盡出，且歌與家?guī)熞坏揽嗍仡￡?，有人背后偷襲，一刃破我胸口，再之后，我醒來便在白云城了?！?/br>
    葉孤城驀然收回了自己搭在葉且歌手腕的上的手。他目光之中的溫度一點一點的退去，周身從未在葉且歌面前展露過的劍氣，驀的就向葉且歌壓來。

    葉孤城的目光之中帶著毫不掩藏的審視，那份冰冷讓葉且歌只覺得心口一窒。半晌之后，她才聽見葉孤城淡漠的聲音：“你醒來的時候，是哪一天？”

    在這樣的情況下，葉且歌卻忽然笑了。她明白自家的兄長在糾結(jié)什么——比起那些離奇的生前世，她家兄長更在乎的，是那個和他血脈相依的meimei是否換過人。

    毫不畏懼葉孤城森然的劍氣，葉且歌托著腮，沖著葉孤城眨了眨眼睛，而后有些促狹道：“大約是……哥哥站著小木凳戳我臉的那一天？”

    然后，葉且歌就明顯的感覺周身威壓一輕，葉孤城干咳了一聲，重新拿起了筆，一直到寫滿了整張紙，葉孤城才低聲對葉且歌說道：“前生之事，莫要與旁人提起?！?/br>
    這一次，葉孤城尚是少年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淺淡的擔(dān)憂，更多的，卻是如釋重負(fù)——幸好，哪怕是還帶著前生的記憶，可是他的meimei終歸還是他的meimei。血脈至親不可斷絕，這些年來的兄妹之情，也始終是這一人。

    這就……完了？

    糾結(jié)了將近十年，葉且歌方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對兄長坦誠，結(jié)果居然是這樣？是該說兄長太過淡然，還是自己太過多慮了呢，葉且歌不由搖頭失笑，轉(zhuǎn)而對葉孤城說起了一件正事：“藏劍山莊以鍛劍習(xí)劍聞名，且歌身為大莊主葉英弟子，苦練二十余載，對藏劍武學(xué)小有心得。葉家劍法固然精妙，只是卻仿佛于且歌所學(xué)相背?！?/br>
    一個人的習(xí)慣并不容易改變，更何況葉且歌出生便是藏劍弟子，藏劍的劍招早就深入她的骨髓。所以，與其說她是天賦平平，不若說，她根本就無法接受葉家的劍法。她每一次出劍，都會不由自主的被原本的習(xí)慣影響，使得劍招不夠精純，這才導(dǎo)致她分明由葉孤城親自教導(dǎo)，卻還不及葉家的旁系。

    “天下武學(xué)，觸類旁通，盡歸其一?！?/br>
    葉孤城的神態(tài)變得有些嚴(yán)肅，盡管重來一世，他已經(jīng)決意要改變許多東西，然而不變的，卻是他對劍之一道的執(zhí)著追求。對于葉且歌的話，他能夠理解，可是卻并不贊同。所以他說出了這番話，是教導(dǎo)，也是勸誡。

    “是且歌修為不夠?！比~且歌有些慚愧的低下了頭。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毫無疑問，這是一雙天生為劍而生的手。因為還沒有長開，所以她的十指并不如前世一般纖長。可是葉且歌已經(jīng)試過，這幅身子天生神力，最是適合藏劍一脈的武學(xué)。

    畢竟，那動輒六十斤的重劍，不是尋常人能夠揮得動的。

    葉孤城看著葉且歌有些失落的神情，只是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頭。

    在他真正年少的時候，也曾爭一時之勝，于習(xí)武之途上冒進。而那結(jié)果，無疑是慘烈的。那一次，他周身筋脈斷裂，若非白云城的三位神醫(yī)傾力施救，恐怕他此生都不能再拿劍。而哪怕他斷裂的筋脈被僥幸接上，也讓他足足躺了大半年，之后又用了很久的時間，才堪堪恢復(fù)到自己的巔峰水平。

    有一些虧，吃一次就已經(jīng)足夠了。葉孤城并不想讓自己的meimei重蹈覆轍，所以，他拍了拍小姑娘的頭，讓她不要太過心急。

    葉且歌明白葉孤城的意思，對于兄長的好意，她報以一笑，之后藏好了眼中的失落，繼續(xù)對葉孤城說道：“既然如今且歌已經(jīng)對哥哥自陳來歷，那么從明天開始，且歌想要重習(xí)藏劍劍招?！?/br>
    對于葉且歌的想法，葉孤城沒有阻攔。他點了點頭，對葉且歌道：“既然且歌已有成算，那么明天便和為兄一道去葉家的內(nèi)庫挑一件趁手的兵器吧，傳聞藏劍弟子配雙劍，一輕一重，怕是和尋常長劍有所不同?！?/br>
    葉且歌有些詫異，轉(zhuǎn)而卻笑自己執(zhí)迷不悟了——史冊之上沒有盛唐之時“一教兩盟三魔，四家五劍六派”的傳說，卻不代表著江湖之中沒有他們的痕跡。到底是江湖中人，那些殘跡，終歸還是要向江湖中尋。

    “哥哥知道藏劍？”葉且歌望向葉孤城，眼眸之中分明有些期許。

    葉孤城不經(jīng)意一般的用左手的拇指擦過食指，低聲道：“和我們祖上有些淵源?！?/br>
    只是，到底是何等淵源，卻是任憑葉且歌怎樣追問，葉孤城都不肯再透露半分了。

    葉且歌有些失落，不過還是問道：“那哥哥，如今藏劍山莊還有后人么？其他門派呢？天策，七秀，萬花，五毒，唐門，純陽，少林，明教還有……恩，蒼云和長歌？”

    葉孤城垂下了眼眸，揉了揉小姑娘柔軟的雙髻，卻沒有說話。他又如何告訴她，安史之亂以后，天策折戟，萬花絕響，藏劍不復(fù)，純陽雪深，七秀水止珠沉，唐門僅剩婦孺，五毒蝴蝶泉漫血，少林空留殘寺向斜陽，至若其他門派，也終歸沒有了傳人。

    “明天去挑雙劍吧，雖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是應(yīng)當(dāng)有且歌用著趁手的?！睆娮赞D(zhuǎn)移了話題，葉孤城疊起桌上寫滿了字的宣紙，牽著葉且歌的手，一道向外走去。

    葉且歌的心沉了沉，卻最終邁著小短腿，跟上了葉孤城的腳步——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她終歸，還是要向前看的。

    而那些過往，她自己記得，就已經(jīng)足夠。

    第3章 不知窗前明鏡里。

    第三章。不知窗前明鏡里。

    第二日，葉且歌便在葉孤城的帶領(lǐng)下來到了葉家的內(nèi)庫。入目，滿庫的神兵利器讓她恍惚想起了故地光景。旋即，在兄長的示意之下，葉且歌回神，開始在庫中尋兩把合適她的兵器。

    對于輕劍，她倒是并不擔(dān)心，唯有藏劍的重劍，恐怕藏劍之后，江湖之中再也沒有人使用了。

    未曾想，一番找尋下來，竟真的讓葉且歌發(fā)現(xiàn)了一柄塵